满树的火焰在静静燃烧着,火树下,古凌可和莫飞静静地看着对方。
古凌可忽然问道:“生死石一旦开石,十二时辰后会与周围融为一体。你已经没时间将生死石运回盗宗了,为何还要抢这块石头?”
莫飞从嘴里拿下铁杵,说道:“盗宗夺石,是为了防止世人无辜送死,而不是为了得到这块石头,所以我必须带走这块石头藏起来。”
古凌可说道:“再过几个时辰,迷雾再起,将没人能走进这里,这儿反而会变成最好的藏石之地。”
莫飞听后笑道:“现在是进不来了,三百年后呢?六百年后呢?人的贪欲是无限的,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们就不会放过,所以生死石不能留在这儿。”
古凌可明白了。
虽然只剩不到十个时辰,可以莫飞的能力,在冥山找个隐匿场所把生死石藏起来并非什么难事。
只有生死石彻底失去踪迹,才能打消人们寻找生死石的念头。
他摇头说道:“我不会让你动这块石头的。”
很多人通过生死石进了生死境,那些人要出来,只能通过这块石头。
古凌可不关心那些人的生死,他只关心万霖什么时候从生死境中出来。
他要保证万霖出来的时候,这块石头外没有任何危险。
眼下这棵流火树,这座孤岛对万霖来说,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莫飞将两条飞索收了回去,说道:“古凌可,我不想杀你。”
他将杵柄上被咬破的麻布扔掉,重新拿出一块干净的麻布缠在了杵柄上。
见古凌可不为所动,他认真说道:“我真的会杀了你的。”
“盗宗有盗宗的道义,我也有我的道义。”古凌可说道。
莫飞点点头。
他将铁杵拿起,咬在了嘴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时,神情很快变了。
他身上的气息变得如空气一样,似乎整个人融入了周边空气中。
那种感觉很快从莫飞身上传到了莫飞手中飞索上,最后传到了连环刀上。
莫飞明明站在那儿,可他整个人,连同他的飞索,连同他的刀,全部像影子一样没了丝毫气息。
哪怕有人从他旁边走过,也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便是世间最强身法“神影”地部下卷——无声无息的力量。
莫飞用无声无息隐匿了所有气息。
他的飞鸟刀法可让飞索连环刀在空中自由变幻。
他的匿迹刀法可让飞索连环刀在空中失去踪迹。
他在使用飞鸟刀法的同时没法使用匿迹刀法,但无声无息弥补了这个缺陷。
无声无息让他失去了所有气息,却不妨碍他施展飞鸟刀法。
换句话说,他用更厉害的身法无声无息代替了匿迹刀法。
他甩动连环刀朝古凌可攻去,连环刀快到古凌可面前时,他微动手腕,让连环刀调转了攻击方向。
古凌可明明能看到刀,却判断不出刀的攻击路线。
因为他不懂飞鸟刀法。
他凭眼睛挡下了长飞索的攻击,冷不防短飞索绕到他身后,从他肩头飞了过去。
连环刀划过他肩头,带出了一抹鲜血。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长飞索又绕了回来,从他腰际擦了过去。
长短两条飞索从古凌可身边不断飞过,擦出了一道又一道鲜血。
直到某一刻,短飞索连环刀扎进古凌可左肩后,被古凌可伸手抓住了铁链。
古凌可拽着铁链将莫飞朝他拖来,挥剑砍出了十数剑气。
他用百风来攻击莫飞,看似威猛,但在围观很多强者看来,纯属无奈之举。
莫飞的无声无息太强大了。
围观的人中,除雷成外,没一人有打败那两条飞索的把握。
就连雷霄霆也没这个信心。
古凌可使用百风这种大范围攻击方式,分明已到了穷途末路。
莫飞轻易躲过了所有剑气。
他从古凌可身旁闪过,不止夺回了短飞索,还用铁杵划破了古凌可胸口。
古凌可看着渗出血迹的胸口,心想莫飞这一杵再深一寸,他怕也性命难保。
他想自己若是承师境,实力再强一些,还有和莫飞一战之力。
眼下的他,根本碰不到莫飞。
莫飞背对着古凌可,内心也非常感慨。
他因乾坤袋与古凌可相识,从两个擦肩而过的路人渐渐变成了朋友。
玉石镇百姓中毒后,是他和古凌可潜入刘府去偷解毒药材的;
他中了马荣的毒后,是古凌可将他救回了百灵堂;
刘安为难百灵后,是他和古凌可一起去刺杀刘安;
焚石城遇见渔歌后,是古凌可撺掇他调戏渔歌;
对付杜云松的时候,是他和古凌可拼死射出了那一箭;
被余莫生设计后,是他和古凌可合力从冥瞳青王狮嘴里逃了出来;
在惊兽坡上,是他和古凌可共同毁掉了猰貐最后的怨念;
在迷雾林里,是他和古凌可一同斩杀了豪强青狮……
一桩桩、一件件往事浮现在莫飞脑海中,然而现在,因为一块石头,他和古凌可反目成仇大打出手。
他紧紧攥着飞索,似要将飞索攥成碎片。
他想老天真是讽刺,早知如此,为何要让他遇到古凌可?要让他和古凌可成为朋友?
就在这时,一位身穿紫衣的老者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紫衣老者对古凌可行过一礼,又对莫飞行过一礼,然后朝生死石走去。
他站在生死石前犹豫片刻,终是咬破手指,将血抹在了石头上。
石头表面变成了如墨般的漆黑。
紫衣老者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在这片黑暗前停了数息,正要步入黑暗中,人群里忽然传出了一道喊声:“爹……”
紫衣老者停下脚步,转身看去,只见让开一条道路的人群之间跑来了一队人马。
那些人里有老有少,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青衣男人。
从气息上看,青衣男人刚刚突破上灵境,紫衣老者已处于上灵上境。
一见紫衣老者,青衣男人立即跪在了地上,跟在他身后的人看见后齐刷刷跪了下去。
青衣男人看着紫衣老者,大喊道:“爹,不要啊!”
紫衣老者笑了笑,说道:“不让你们来,不让你们来,你们怎么还偏偏跑来了……”
青衣男人说道:“爹,这可是生死境啊,古往今来,进去后有多少人还能出来?”
见紫衣老者不为所动,青衣男人膝盖往前移了两下,说道:“爹,您为这个家操碎了心,这一辈子已经够辛苦了,千万别干傻事啊!”
紫衣老者笑道:“我时日无多,若能破境,便能多出五十年的寿命。”
紫衣老者望着远处,说道:“五十年呐,我要是能再护家族五十年,族里指不定会出多少英杰,或许连突破豪强之门的人都可能出现……”
紫衣老者看着青衣男人,笑道:“我没几天活头了,与其坐在家里等死,还不如进生死境搏他一搏!”
两行泪水从青衣男人眼中滑落。
青衣男人摇头说道:“爹,别说您只剩几年,就是只剩几个月,只剩几天,也该好好享享清福了。您为这个家付出太多了,您早该歇一歇了。您不是一直想去圣域吗?我让栋儿陪您去,好好在圣域逛逛……”
青衣男人声泪俱下地说道:“爹,家里的重担您就交给我吧!我一定能突破承师境,一定能撑起整个家族的!”
听到这儿,很多人明白了这群人的来意。
紫衣老者想进生死境寻找机缘,青衣男人得知后,立即带人追了过来。
没人知道这是哪国的哪个家族,不过家族肯定不大,那一国肯定也不出名。
否则不会一个上灵境便撑起了一片天空。
紫衣老者欣慰地看着青衣男人,呵呵笑道:“吾儿说得对,老朽可能确实不该冒险进这一趟,进这扇门的大多有去无回。我也确实有些累了,想过几天悠闲的日子。”
青衣男人见紫衣老者终于想开了,脸上不由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下一刻,紫衣老者转身走入了那片黑暗中,只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家里以后就交给你了……”
青衣男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没想到紫衣老者最终还是走进了生死境中。
看着变回粗糙石身的生死石,他以头触地,大喊道:“爹……”
青衣男人身后的人群一同磕头,刹那间,哭喊声响成了一片。
莫飞看着回归正常的石头,感叹道:“明知进去是死,为何还要跑进去呢?”
“你知道什么!”一声怒吼从青衣男人嘴里吼了出来。
他上前揪住莫飞衣领,怒气冲冲地吼道:“我爹他明知进去是死,明知进去也破不了境,可他依然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这是为什么?是为了他自己吗?他明明可以悠闲地过几年,可他为什么还要跑进去?不就是为了我们这些后人……”
跪在地上的那群人将青衣男人拉了回去,却见青衣男人挣扎着朝莫飞吼道:“你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子不懂他人苦,在此口出什么狂言?你以为所有人都是为了那十万两破金子来的吗……”
青衣男人被那群人拉向了远处,过索桥时,他愤怒的叫骂声依然传了过来。
听着青衣男人的声音,莫飞突然间笑了起来。
他从捂着肚子笑一直到仰天大笑,笑到最后,笑得几乎不能自已。
他擦了擦眼角泪水,喃喃自语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哈哈哈哈哈……”
飞索从莫飞手中掉在了地上。
莫飞就像得了失心疯的病人,一边笑着,一边朝远处走去,再也不理会身后的生死石。
古凌可看着莫飞叫道:“莫飞……”
莫飞停下脚步,背对古凌可说道:“古凌可,我终于明白我爹为何要我出来抢夺生死石了!”
说完这句话,莫飞离开人群,朝孤岛外走去。
很多人见莫飞占了上风,本来还想着借莫飞之手除掉古凌可,谁想莫飞居然莫名其妙离开了。
快酉时了,太阳快落山了,要抢夺生死石,只剩六、七个时辰。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拈弓朝古凌可射去,更多的人则朝生死石跑去。
想进生死境的已经进完了,此时还在孤岛上的除明雷谷的人外,全部都是抢生死石的。
人群如蚁群般朝生死石跑,也不管抢到生死石后怎么分,都先想着把生死石从流火树上夺下来再说。
至于六、七个时辰后生死石会在哪个地方与周围融合,根本没人关心。
有没有人肯花十万两黄金买这块石头,也没人关心。
所有人都在为一个念头朝生死石奔跑着,似乎摸到生死石,便真摸到了那十万两金子。
空中飘下了数不清的符纸。
一张张符纸落在人群当中,还没落到地上,画在符纸上的符文便连接亮起,迸出了一种又一种威力强大的攻击。
几乎是在同时,数十上百种攻击出现在人群中。
这般密集的攻击在如此密集的人群中爆发,后果可想而知。
有人被大火烧死,连着他周围人群也不得幸免,衣服上全部烧起了火焰;
有人被利刃贯穿身体,倒在地上后,又被其他慌乱的人踩在了身上;
有人遇到了一大片毒气,还没来得及呼救出声,已经抓着脖子倒在了地上;
有人被寒气弥漫,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化成了一尊尊被冻住的冰雕……
在无数惨叫声中,一抹抹鲜血飞溅而起,一截截断肢落得遍地都是。
这些符纸是古凌可这几天清醒时画的。
他被蛇毒侵体,时昏时醒,每次清醒,他都要抽出力气画几张。
这些符纸是他保留的最后符纸,此时被他全部拿了出来。
百息过后,冲向生死石的人竟有一半死于非命。
剩下的人看着满地残尸,握着兵器的手都在忍不住颤抖。
他们看着靠在树干上的那个少年,心想自己今天难道遇见了一尊杀神?
古凌可从人群身上一一扫过,目光平静又凌厉。
仿佛死神的目光。
被他的目光扫过后,很多人居然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他手握青钢剑,淡淡说道:“想抢生死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