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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参加授衔典礼的路上,楚养养和安绪的脚步慢下来,渐渐和前面的队友拉开距离。
气氛因为楚养养的沉默而沉默着,眼看着前方的两人快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安绪停下步子,偏头看向楚养养。
“我喜欢你。”
他的声音很轻,楚养养隐约听见,惊讶于安绪居然开得了口,却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安绪看着她,声音大了一些。
“喜欢你。”
楚养养笑起来。
她往前走了两步,手上传来阻力,她反应过来,被她牵着的安绪没动。
有些疑惑地转身,“怎么了?”
安绪不说话,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眼里却透着一分委屈。
楚养养笑弯了眉眼,放开安绪的手,张开双臂,轻轻软软地对安绪说。
“抱。”
安绪眨眨眼,抱住楚养养。
楚养养蹭了蹭他的肩窝,满足地放松思绪。
过了好一会,楚养养松开手,重新牵起安绪,安绪乖乖的跟着她小跑起来,赶上前面那两个神经大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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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衔仪式的会场,此时只能用惨烈来形容。
失去王兽的小怪兽们,居然在短短三天时间内选出了新的王兽。
来自小怪兽们的偷袭和报复,不是松懈下来的组织能抵挡的。
援兵未到,组织全军覆没。
满地生死未知的人,和破碎的绿色植物。
安绪一个人跪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楚养养。
王兽挥舞这它丑陋的触须,口吐人言。
“人类就是这么脆弱。小孩儿,她已经没有活下来的可能,你不如和我走。”
安绪一向没什么情绪的眸子里,此时燃起火光。
他轻轻放下楚养养,退开两步,阖上眼帘,展开双臂。
他身上被绿色的藤蔓缠绕,藤蔓展现出极强的生命力,伴随着安绪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如亮了獠牙的猛兽,朝王兽疾驰而去。
王兽气急败坏的声音勉强钻进安绪的耳膜:“疯子!人类都是疯子!你竟然和她一样燃烧自己的生命来对抗我!”
安绪脱力地跪在地上,极轻地笑起来。
他朝前移动,直到能握住楚养养的手,吃力地把她揽进怀里。
“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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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那个梦。
女孩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今晚的月光微亮几分,屋内的一切都笼罩在朦胧的黑暗里,唯独女孩额间的红色印记分外醒目。
那是一朵曼珠沙华。
2072.7.15阴
这已经是我第九十九次做到那个梦。
次数多到,我可以清楚地记得梦里的每一个情节。
今天,我终于鼓起勇气想把它记录下来。
或许真如我从小到大听到的那句话:“你是妖怪!”
十非,你是妖怪。
梦里,那是很晴朗的一天。
临近夜晚,一座豪华的府邸忽的喧闹起来,从下人们的口中得知,是这座宅子的夫人即将生产了。
女子的痛呼持续到半夜,产房里终于传出稳婆惊喜的声音。
“生了!夫人生了!”
女子已经昏迷过去,老爷还未归,丫鬟婆子进入屋子里服侍主子。
大家都沉浸在欣喜中时,变故突生。
外头有丫鬟的惊叫响起,屋内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条黑色的“带子”蓦地从窗户闯入!
几名女子吓得尖叫起来。
“带子”散开,她们终于看清,那是一群黑色的蝶,众星拱月般围绕着一只略小的赤边黑色小蝶,有序地绕梁翩飞。
她们吓得止了声,外头的声音终于大了起来,她们听到有人在喊:“那些花草都变成黑色了!”
稳婆抱着的一直没有声响的孩子忽然啼哭起来,群蝶皆止,赤边黑蝶俯冲而下,落在小婴儿的额头。
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那只黑色小蝶。
它的头部,竟是一张极小的人脸!
丫鬟婆子尖叫着夺门而逃,只剩稳婆呆滞地抱着孩子,看着黑色小蝶扇动着翅膀,渐渐融进小婴儿的额间,最后已不见蝶的形态,只有一团墨色翻滚涌动,不多时便停歇了,凝成一朵花苞。
是一朵曼珠沙华,传说中生长在地府的花。忘川河水盛满鬼魂,彼岸花是最艳丽的风景。
群蝶再次翩飞,从梁上绕着圈往下,掠过小婴儿的手臂。
小婴儿咯咯地笑了起来。
外面的天比平常更黑,城里所有的花草树木,一时之间尽染墨色,而屋内的蝶群与婴儿兀自欢乐着……
那个婴儿额间的彼岸花,和我额间的一模一样。
2072.7.16暴雨
今天是我的十四岁生日。
爸妈真的没有回来。
他们曾经说过,养我到十四岁,就算他们的义务尽了。
我是不是该庆幸,他们还留了一套房子给我。
可是,他们为什么会抛弃我呢?
他们从来没有试图美化或掩盖他们要抛弃我的意图,并且多次点明我不值得他们把我当女儿。
我一直不理解我为什么不值得,除去不受我控制的欺凌和嘲笑,排挤和孤立等等,我明明很乖。
我从记事开始就会自己照顾自己,就会不计较别人的针对,就会做一个很乖很乖的小孩。
我听话,成绩好,懂礼貌,我应该是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才对,可是我听到的只有那一句。
你是妖怪。
就算我真的是妖怪,可我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我一直很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2072.9.1
今天开学了,可是跟我没有关系了。
我交不起学费,也没有监护人。
老师和学校没有帮助我的意思,毕竟我是一个妖怪,离开他们的视线,才是他们最开心的吧。
我只能偷偷跑到学校外面,看着学校的大门,拼命忍着眼泪,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十非,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的。
我在街上坐了一天,看了一天熙熙攘攘的人群。
直到晚上八点,额间的彼岸花印记再次泛疼。
疼痛持续到晚上十点,缓过去后,我摸了摸额头,忽然觉得印记有些凸起。
细细感受之下,额头却是如往常光滑。
可我心底隐隐有着不安。
我害怕我真如她们所说,是个妖怪。那么所有的排挤都理所当然,每个人的厌恶都理所当然,我被抛弃也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