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存在的意义,仅仅是为了你们自己,那么我宁可……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
——《悱殷录·秦悱》
烈火是吞噬一切的怪兽,跳跃的火焰里映照出人类最本能的恐惧。
矢城有史以来最轰动的火灾,在夜里悄然而起。
各种凄厉的人声还有各部门鸣笛的尖啸划破夜晚的寂静,自某间小小的公寓开始的爆炸,让这一片区域都陷入大火中。
消防车、救护车、警车接连而至,混乱的现场迟迟得不到控制,各种声音仍然不停歇,尖叫怒骂,哀嚎哭泣,被爆炸波及或是被火烧得奄奄一息的人,扑在地上大哭的伤者逝者家人等等,在火光冲天的背景衬托下,悲哀又壮烈。
因为火势太大,已经开始蔓延到其他街道,而引发火灾的东西混杂,消防队灭火十分艰难,伤亡人数惊人。
与火灾地点隔了许远的市中心,有栋开放性的高楼,供旅游者登高观赏。而此时,只有一个小女孩站在楼顶,俯视着这个城市。
空气似乎都被烈火烤的炙热起来,尽管远处的火灾她看来并不惨烈。女孩的红裙被晚风扬起,黑色的发丝在风中纠缠,她脸上一直挂着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感受着越来越炙热的晚风。
女孩脸上的神情诡异,仿佛浴火重生,褪去孩童的懵懂和纯真,只剩下疯狂的恶意。
最原始最简单的,对一切都保有同样态度的恶意。
——
阴冷幽暗的地下储藏室,不断响起开关打火机的声音,明明灭灭的火焰让男人的脸若隐若现,男人薄唇微抿,看不出神情。
地下室的门忽然被打开,很快又被合上,红裙卷着风伴随铁门的开合声进入,男人开关打火机的动作丝毫没有受影响。
“你回来了,”男人的声音很好听,“不错,可塑性很高。”
红裙女孩没有说话,轻车熟路地在黑暗中走到男人面前。
男人收好打火机,地下室里彻底没了光线,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椅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下一刻,它就被一脚踢向墙壁,四分五裂。
“从现在开始,你叫秦悱,是我的继承人选之一。你出去以后,会有人来接你,在你再次见到我之前,他就是你的监护人,明白?”男人尾音上扬,带着意味不明的询问。
“明白。”女孩稚嫩的嗓音听不出感情。
男人的脚步声从她面前不远处响起,离她渐远,不多时,脚步声停下,地下室的另一边有咔嚓咔嚓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一寸寸透进来的光线。
一扇门缓缓打开,男人的身子挺得笔直,周身都镀上了光,恍若神明。秦悱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瞬间真的以为他是来拯救自己的神。
男人忽然偏头,秦悱看到了他苍白的脸和勾起的薄唇,似乎十分年轻。
“我很期待你的表现,不要让我失望——”
拉长的尾音犹如鬼魅,像尖锐的针一般扎向秦悱,她的脸色瞬间惨白。
男人转过头去,不慌不忙地走进门内,待他完全踏进走道,门一寸寸地合起来,直到完全关上。
一滴冷汗沿着秦悱的脸颊滑落,她终于回神,喘了口气,朝着进来的方向走去。
走出地下室,不远就是街道,这里地处城乡交界处,有一大片废弃工厂,夜里很是荒凉。老旧的路灯光线昏黄,她从黑暗踏向光明,目光触及道路另一侧的黑暗,隐约见树影摇曳,犹如厉鬼张牙舞爪。
她握紧拳头,咬着下唇,心底一笔一划刻字: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站在街道上,她仰头去望路灯顶端,灯光刺眼,她却浑然不觉,怔怔地抬起手,想要触碰那抹光。
忽然天际白光一闪,轰隆的雷声接憧而至,巨响在她耳边炸开,她恍若未闻。路灯在雷声中闪烁几下,忽的熄灭下去。
她所站的地方变得黑暗,豆大的雨顷刻间便落下来,砸在她还未收回的手上。
雨下的突然又迅猛,不一会就打湿了她全身,她没有找地方躲雨,只是站在原地,雷声不断在耳边炸开,好像有厉鬼的哭泣在其中。
她忽然看向大火的方向,这里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雨幕气势凌人地遮挡她的视线。可她好像感受到了亡魂在她周身缠绕,说不出的阴冷。
不远处有什么穿雨而来,这条路的路灯大多熄了,月光也被乌云遮挡,只有遥遥的马路那头有孤灯顽强亮着,照出那个黑影的轮廓。
秦悱觉得她被磅礴的大雨钉在了原地,双腿变得极其沉重,挪不动半步。
黑影近了——近了——
轮廓渐清晰,她看出来,那是个高大的人,撑着一把很大的伞。
然后,那把伞就挡在了她的上方。
暴雨的压力瞬间变小,她抬起头,想要看清那个人的模样。
但是太黑了,特别是伞下,什么都看不清。她只听到那个人轻笑一声,“小朋友,很抱歉因为我的迟到让你变成了落汤鸡。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以后会更用心的教导你。”
后面那句话带着种挥之不去的讽意和诱人入魔的惑。
秦悱强撑着的心态在走出那个地下室时就开始崩塌,男人的这句话,让她魔怔般开始战栗。
纵火她不怕,灭亲她不怕,冤魂她不怕,这句话却让她忽然面对了她的未来,她的害怕和惊慌,赤裸裸地展现在了她的眼里。
男人虽然看不见,却能洞悉她的想法般道了一句:“怕什么呢?”
是啊,怕什么呢?
交易成功的那一刻她就应该面对现实,而不是一直逃避。
秦悱指尖颤了颤,稍稍冷静下来。
男人的笑声大了些。秦悱感觉到一只凉凉的粗糙的手拉住了她小小的手,牵着她往他来的方向走。
黑夜里看不到路的尽头,她目光锁定那盏路灯,想象着那里是马路尽头。
如果人生有尽头,不以死亡为结束。那她的人生,大概已经到了尽头。
以后,她再也不是贱丫头。
她是秦先生的继承人选之一,秦悱。而秦悱要做的,就是去掉那个之一,成为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