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东回到自己的包房,里面依旧是一片温馨,一家人其乐融融。
饭桌上弥漫着红烧排骨的香气,刘元山是一家之主,照例坐在主位,手里端着酒杯细细地品着茅台酒的醇香。
而刘涛低头扒着饭,正对着一块排骨下口。王玉兰则拉着女儿刘蕾的手轻声地说着什么。
刘东给自己的酒杯倒满心里松了口气这才坐了下来。没想到在这竟然遇到了程程的父母,偷亲了人家姑娘被发现,让他好是尴尬。
\"老二,\"刘元山夹了一筷子青菜,\"这一阶段你们服务公司产量怎么样?\"
\"还行。\"刘涛含糊地应着,筷子在碗里搅动。他正想着来的路上看到的一个卖牛仔裤的摊贩,那人手腕上戴着明晃晃的手表,说话时神采飞扬样子。
\"好好干,\"父亲抿了一口酒,\"下个月评先进,我找你们说说...\"
\"爸,\"刘涛突然放下筷子,\"我不想干了,我想辞职。\"
“辞职?”
空气凝固了。王玉兰的手停在半空,筷子上的肉掉回了盘子里。
\"你说什么?\"刘元山放下酒杯,眉头皱成了\"川\"字。
\"我不想干了,每天都是打螺丝,像个机器人似的,这样的工作一点奔头也没有,我想出去做生意。\"刘涛努力地说出这几句话,感觉手心在出汗。但是单调乏味的工作实在是渐渐的在抿灭他澎湃的青春。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每天都仿佛是前一日的复制粘贴一般,他不断地重复着那些相同的动作。每一天结束时,他身上总是沾满了油污,那刺鼻的味道深深地嵌入到衣服纤维里,怎么洗也洗不掉。而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更是让他全身的肌肉都酸痛不已。
渐渐地,这种单调乏味且充满痛苦的生活开始侵蚀他的内心。起初,只是偶尔会感到一丝麻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丝麻木逐渐蔓延开来,直至占据了他整个心房。与此同时,焦虑也如影随形般悄然降临,像一团乌云笼罩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他时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心中不停地问自己: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难道我的人生就要一直如此度过吗?然而,无论怎样苦苦思索,似乎都找不到答案,只有无尽的迷茫与彷徨。
“胡闹”,刘元山脸色铁青,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盘子里的汤水也测了出来。
“再干两年我退休了,你就能接我的班了,国营厂的铁饭碗你不要,去当什么个体户,你知道外面现在有多乱么?”
\"爸,现在不一样了。\"刘涛攥紧了拳头,\"你看隔壁老李家儿子,去广州捣鼓电子表才半年,家里现在摩托车,大彩电的什么都有了,你看咱家还守着12寸的小黑白,一到刮风下雨还得出去扭天线”。
“那可是投机倒把”刘元山怒不可遏地打断了刘涛的话。
他瞪大双眼,额头上青筋暴起,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咱们老刘家祖祖辈辈都是本本分分的工人阶级,你爷爷从部队上回来就在红星厂上班,当年可是厂里响当当的八级钳工,那份手艺让厂领导都佩服。
而我呢?也是车间里人人称赞的劳动模范!咱这一家子都凭着勤劳和汗水挣口饭吃,你倒好,居然想去当什么二道贩子!你难道不知道这种人向来都是被人戳脊梁骨、遭人唾弃的吗?”
\"爸!\"刘涛站起来,\"现在时代不同了,你们不能用老眼光看东西,我不想一辈子在车间里拧螺丝!现在国家鼓励个体户,到处都是机会,我想试试!\"
只见刘元山面色阴沉地怒视刘涛“坐下!”这两个字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让人无法抗拒。
被呵斥的刘涛身体微微一颤,但还是倔强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刘元山见状,心中更是恼怒不已,他瞪大眼睛,继续吼道:“你以为做生意就像过家家一样简单吗?这里面的门道深着呢!要是不小心赔个精光,到时候可怎么办?难道要去喝西北风不成?”
说到最后,刘元山的语气越发加重,似乎恨不得能将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狠狠揍一顿。
\"赔了我就认了!\"刘涛感觉眼眶发热,\"我才二十一岁,我不想一辈子就这样了\"。
\"你!\"父亲气得发抖,\"你要是敢辞职,以后就别进这个家门!\"
王玉兰赶紧打圆场:\"老刘,孩子也是一时糊涂...\"
\"我没糊涂!\"刘涛看着父亲斑白的鬓角,\"爸,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真的想试试。\"
刘元山沉默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良久,他叹了口气\"我这是作孽啊,养了个这么不听话的孩子。\"
刘东看着父亲和弟弟的争吵并没有出声制止。但他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突然感觉鼻子一酸。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职业的选择,更是一代人与另一代人观念和情感的碰撞。而在这个急剧变革的时代,这样的碰撞,每天都在发生。
良久,他才笑着站起身说“爸妈,你们别激动先坐下听我说。
刘元山生性倔犟,但现在老大的话在家还是有一定份量的。必竟这是全家人的骄傲,是真正的战斗英雄,现在不知道儿子到底是干什么工作的,但终归是国家的人,这也是老刘家最体面,最引以为豪的事。
“爸,老二说的对,现在一劳本神的守着工厂混日子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不看出身看本事。中央都说了,要鼓励个体经济作为公有制的补充,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咋,那国家就不需要工人在工厂做工了,现成的铁饭碗多稳定,这以后要是政策变了,你哭都找不着调”。
刘东笑了笑耐心地向父亲解释:“爸,你不走出去不知道,现在改革开放这么多年,只有咱们东北这边还是一成不变,都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南方经济发展的特别快,人们兜里有了钱,生活水平也提高了,一个个都特别精神。”
“嗯”刘元山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但脸色却缓和了不少。
刘涛一看大哥支持自己的行动,脸上顿时露出一片喜色,目不转睛地盯着刘东听着他说话。
“爸,我这次回来也是抱着让弟弟出去闯一闯的想法,外面的世界现在真的是有太多的机会了。并且南方人对咱们东北的土特产特别感兴趣。像人参、鹿茸、黑木耳等等这些,在咱这边烂大街,便宜得要命的东西在南方可稀罕了,而且价格也高,咱\/们这边的山货遍地都是,收购起来也没几个钱。咱们只要能把东西运过去,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接着,刘东又说出自己收集的一些资料和数据,详细地分析了市场前景和潜在的利润。
刘元山听着刘东的话,心中的疑虑逐渐消散。刘东继续说道:“爸,咱们不能一直安于现状,得勇敢地尝试一下。就算失败了,咱们也积累了经验,以后还有机会。但如果成功了,咱们家的生活就能彻底改变”。
“那,那得多少本钱呢?”刘元山口气终于松动了,但还是有些顾虑。家里这些年省吃俭用只攒了一万四千元钱,那是给两个儿子娶媳妇用的,老大都二十四了,早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
“怎么也得四五万块钱吧”刘东粗略的估计了一下随口说道。
“多少钱?”刘元山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四五万啊,怎么了”刘东疑惑的问道。
“四五万”唰的一下刘元山的血压顿时就上来了,涨的满脸通红,“扑嗵”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王玉兰也傻愣在那,刘东轻描淡写的四五万块钱他们一辈子都没攒那么多,直接颠覆了他们的认识。
“咱、咱家也、也没有那么多钱啊”刘元山喃喃的说道。
“爸,这个不用家里,我都给弟弟准备好了”。刘东淡淡一笑。
“你哪来的那么多钱?”刘元山攒了一辈子才攒了一万多块钱,根本不相信儿子年纪轻轻的就能有好几万。
“爸,我工资比你高,一月三百多呢,出差还有补助,这补助比工资都多,这几年我都攒着呢,一分钱没花。弟弟的事你们就不用管了,明天就让他辞职,趁我在家和他好好合计合计”。
“你们哥俩折腾吧,我不管了”刘元山慢慢的又倒了一杯酒,突然觉得一种无力感,这才感觉到孩子都大了,已不用在他的肩膀下躲避风雨了。
刘东看看吃得差不多了,起身说道“我去结账,早点回家休息,小妹明天还有一天考试,必须养好精神”。
饭店里人并不是很多,这是通白比较上档次的饭店,菜品质量上乘,但价格也是有一些小贵,绝非那些挂两个幌就号称能包办酒席的路边店可比。
刘东的包房在二楼,结账要到一楼的服务台,刘东还没走到地方就看到服务台那有一个顾客正在结账。
\"劳驾您换一张。\"吧台里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但却并不是刚才刘东买酒的那个,而这个女孩穿着白色衬衣,黑色长裤并不是服务员的打扮,她把崭新的一百元纸币推过柜台时,特意避开对方的手。
“这张钱怎么了?”结账的男子穿着蓝色料子的中山装,上衣兜里别着两支笔,一派学者的打扮,脸色颇有不悦的问道。
“噢,没怎么样,就是想让你换一张”。女孩脸带微笑的说道。
“没有了,就这一张”男子气哼哼的说道。
“那,这张钱有点问题,我们不能收”女孩客气的说道。
中山装的男子面色涨红,喉咙处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他瞪大双眼,怒视着对面的女孩,口中说道:“你一个端盘子的懂个屁?这可是厂里发给我的季度奖金,怎么可能会是假钱呢!”他一边说着,一边还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脯,似乎对对方质疑这钱的真假感到异常愤怒和不满。
“怎么了芸芸”,刚才的服务员匆匆的从后面赶了过来。
“这位顾客的钱有点问题,我让他换一张,他就生气了”,叫芸芸的女孩平静的说道。
“我看看”服务员拿过那张蓝色的百元纸币仔细看了一会,又朝着阳光看了看水印什么的,还如行家般的在纸币上弹了弹。
“没什么问题啊芸芸”纸币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疑惑的朝女孩问道。
“你看,人家都说没问题了,你还想咋样,赶紧结账”中山装男子怒气冲冲的说道。
“阿香姐”,女孩趴在服务员的耳边低语了几句什么,阿香又拿起纸币看了一眼,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同志,这是我们老板的女儿,是在银行工作的,今天休息临时来帮忙的,您要是有什么不满意,我们给您赔个不是,不过这张钱还是请你给我们换一下”。
“银行工作的怎么了?”男子仍然气恼的说道。
这时候,从后面过来一个削瘦的男人说道“李哥,我这里有,给人家换一张吧”。
刘东站在旁边,这个人正好从他身边路过。意外的看到男人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阴冷,让人感觉有些不舒服。
结了账的两个男人匆匆离去,刘东这才走上前去算账,并连着把高杨那一桌的账也算了,也了了这份人情账。
“爸妈,你们和小妹先回去,我领老二转一圈”刘东给三个人打了个车,望着他们离去。
“走,咱哥俩散散步溜达溜达”刘东领着弟弟朝夜市走去。
“哥,你真的给我拿钱做生意啊?”刘涛有些兴奋又有些忐忑。
“嗯,但你要脚踏实地的干,不能冒冒失失的,也别怕吃苦”刘东七十五万的支票全投给了马医生,现在手里只剩下以前存的十几万元钱,再加上深城买下的另一个门市,如果让弟弟做山货生意想来也够了。
“你放心吧哥,我一定好好干,绝不给你丢脸”刘涛攥着拳头坚定地说道。
但刘东的目光却落到了远处,两个男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正是刚才饭店里的那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