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酒……唉!”
古迪见到沈酒从飞行战舰上下来时,就想跟她说说话,把她劝住,但还是没来得及上前,她就不顾一切地纵身跑向了那个塌陷的巨坑里。
此时此刻,她的心情比任何人都要着急。
当她进入到爆炸中心时,还是被眼前的一幕最直观地震撼到了,如此严重的爆炸现场,地面几乎不复存在,塌陷最严重的地方离地面有五十米之高,相当于十几层楼的高度。
不说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就算是被周围那些坍塌的物体压住或掩埋,生存的几率也不容乐观。
距离爆炸已经过去近十个小时了。
只要人活着,只是被压住的话,离生理极限还能再撑一撑。如果受了伤或者正在流血不止,基本上就是等死了。
不,或者说已经死透,连尸体都凉了。
沈酒站在一块高处的石头上,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对现场的情况进行了目测分析,汤姆·贝隆索手里握着一块平板,朝她走来。
“目前情况怎么样?”
汤姆·贝隆索把手中的平板拿到她面前,他刚拿到热红外生命探测仪从底下发来的最新数据:在一个目前发现的最深的洞穴缝隙里,探测到了人体的红外辐射能,不过那个洞穴四周都被坚硬的物体掩埋,导致其他的仪器无法进入拍摄,无法确认被埋在下面的人是谁。
“而且,延通到洞穴的道路很窄,挖掘机器不能下去随意运作,以防引起二次塌方,必须要人员下去确认才行。”汤姆·贝隆索看着沈酒,在等她说出那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看向沈酒那张坚毅冷静的面庞时,他从她的眼睛里获得了一种难能可贵的希望。
不,应该说是,他祈求从眼前糟糕透顶的局面中能够为自己找到一份希望,可是他无法说服自己,不能欺骗自己盲目地去寻找慰藉。
而当沈酒出现在这里时,汤姆·贝隆索曾经自我怀疑的信仰一点点地回来了 。
他想起星际混战时期,当沈酒他们那批战争机器出现在战场上时,无疑会为战争的胜利加持一份充满巨大潜力的希望。
同时,他又想起爱迪莱德王爵
“你的眼睛……”
汤姆·贝隆索这才发现,沈酒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变成了暗红色,刚才他向她解释状况时,没有发现到她哪里不一样了。
现在,他明白了。
沈酒拿过汤姆·贝隆索的平板,仔细查看了地底下扫描出来的情况,寻找每一条可以直通洞穴的路线。
她的手指尖在一条条窄小的细线上划过,不止一次地来来回回检测,仿佛从这些由数据构成的细线里她正在摸到伊莉雅的脉搏。
过了一会儿,她把平板还给汤姆·贝隆索,并且跟他说:“把数据传给我。再给我准备一份下去的装备。”
汤姆·贝隆索表现出惊讶的样子:“你要自己下去?”
沈酒没有回答他这个多余的问题,而是转身看向了向她汇拢过来的君主护卫队队员们:“你们受过我的训练,能够立即配合我。我现在需要七个人,跟着我一起下去找人,身形灵活,身高体格适应洞口情况,不需要太高大壮硕。”
在她出现的那一刻,这些年轻的战士们眼里瞬间也有了光。
他们见识过她的本事,没有一个人怀疑她的能力,现在有了她带队,他们的信心一下子增长了数倍,各个神情亢奋,踊跃报名。
“长官,我可以。”
“我也可以。”
……
人数很快就凑齐了。
汤姆·贝隆索也很快把队员们的装备和救人物资准备好了,给他们带了过来。
沈酒和七名护卫队队员穿戴完毕,她走到一旁,示意汤姆·贝隆索一眼,“王宫里是谁在那里守着?”
“希尔·法瑞尔。”汤姆·贝隆索说道。
沈酒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尖锐的目光盯着前方一个身影,说道:“让他看好美亚夫人和小王子。任何人都不准进宫接近他们。”
汤姆·贝隆索侧头看去,是莱尔娜·尼格斯站在不远处。
沈酒的警告提醒了他,他需要再次联系希尔·法瑞尔,对他再嘱咐一遍才行,君主和王爵不在帝国内,莫瑞思家族已倒台,如今权势最大的非尼格斯家族莫属,尤其是对方还掌握着近三分之一的军权。
莱尔娜·尼格斯,必须防着她一点。
一切准备就绪,沈酒一行人从外面开始进入缝隙里的空间,他们每个人都必须匍匐前进,并且还要不断地改变路线,有时候走了一条路线后,发现到最后因为突然的塌陷而被堵住了去路,只好不得不原路返回,尝试另一条行程更远的路线。
一路格外的蜿蜒曲折,耗时了两个多小时,才走完了从外面入口到幸存者坐标的一半直线距离。
可是,没有人唉声叹气,抱怨半句,全都咬紧了牙关,紧跟在沈酒后面。
只要一想到,三个正在跳动的红色亮点代表着三条鲜活的生命,而且极有可能就是君主他们的位置,所有人都感觉不到一丝身体上的疲惫和疼痛。
而且,他们望着最前面负责开路的那个身影,从一开始就没有停下来过,有了沈酒树立的榜样,这群年轻的战士们更不会轻易认输。
前进到三分之二路程后,终于进入到了一个稍微宽敞的空间,可以让人站起来直立行走了,不过需要弯腰弓背,尽量低头行走,以免撞到头顶的物体。
“我们到了地下矿井工程的隧道里了。”
沈酒从琦琦调取出的资料档案里确认了现在所在的位置,旁边一个队员从一块石刻的墙壁上看到了隧道的标识。
“这里是h-A-325。”
“记下这个坐标,传输给贝隆索将军。”沈酒说完,带着队员们继续赶路。
这条隧道比之前爬过来的路好走太多了。
每个人都在以奔跑的速度前行,看着离幸存者坐标越来越近,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兴奋,面色红润,滴着汗水,身体里的血液几乎都要沸腾起来了。
偶尔遇到路途被截断,队员们停下来挪开障碍物,又继续加快速度。
“少了一个。”
不知是谁突然说了一句话,所有人都停下来看向自己手上的仪器表盘。
生命探测仪传来的最新数据在不断更新,原先的三个红点变成了两个,另一个红点时而有,时而无,代表着那个人的生命体征已经到达极限,微弱到探测仪器都无法检测到的地步了。
沈酒的心狠狠往下一沉,不作任何表示,继续往前走去。
当她走过一段碎石区时,听到了头顶传来了细微的响动,耳边被一缕风轻轻擦过,她顿时警觉起来,转过身去,把身后的那名队员往前推了出去。
“所有人后退!”
随着话音刚落,巨大的石块群从头顶砸落了下来,把整个隧道口严严实实地堵住了,将沈酒和其他七名队员分隔在了两边。
“长官,你怎么样?”
“我没事。其他人呢?”
“我们都没事。我们都在。”
“那就好。你们找其他的路线过来,我先去坐标点。”
不多时,七名队员们就听不见她在隧道里传来的脚步声了,知道她已经走远。
沈酒独自一人走完了最后三分之一的路,她停在了坐标点所在的位置,却发现这里空空荡荡,除了一堆碎石和钢筋,什么人也没有。
她不敢大声喊,生怕声波在狭窄的空间里反射之后会引起那些摇摇欲坠的物体间的震动塌方。
“伊莉雅……爱迪莱德……”
黑暗中,沈酒胸前的照明灯照出一处亮光,一边小声地呼唤着两个人的名字,一边在周围四处小心翼翼地翻动着挤压在一起的物体。
她跪在坑坑洼洼的地上,两只手拨动着面前的石块堆,即便是戴着防护套,还是被刺破勾破了,最后她索性脱掉了防护手套,徒手搬运那些碎石。
滴答……滴答……滴答……
一滴滴的鲜血从她的手指缝间滴淌下来,落进缝隙里,一片从无名指上掉下来的指甲片落在了扬起的灰尘里。
沈酒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手指上的伤并没有立即愈合,没有了指甲盖的手指头,露出了粉红色的血肉,再一次,她感受到十指连心的痛楚。
这一次的痛楚,持续了很长的时间。
她无名指上戴着的那枚戒指,被鲜血和尘土染上了污垢,失去了耀眼的光泽。
沈酒将戒指在身上擦了擦,令它恢复如初,她低下头,在戒指上面轻轻地亲吻了一下,一颗泪珠从眼眶中滑落,滑到了戒指表面,
伊莉雅,妈妈回来了,你一定要等到我。
沈酒的心在默默哭泣。
过了一会儿,她擦掉眼泪,继续在废墟里翻找可能被掩埋的人。
在搬开了最后一块重重的石板之后,沈酒气吁吁地坐在了地上,往下望去,她发现了下面是一个类似于矿井的深洞,然而这个洞穴的内壁边缘看上去像是天然的岩洞,不是光滑平整的,下面一片漆黑。
她拿探照灯往底部照去,开到了最大的光照强度。
这束强光很快到达了底部。
好在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深,她看见深洞下面的地面,并没有多少杂物,活动的空间很大。
仪表盘上红光跳动的幸存者就在这下面,时而出现三个点,时而出现两个红点,最后一次跳动时,只剩下了两个红点。
“主人,我先下去给你探路。”
琦琦从她的背包里飞了出来,缩成球状,伸出两只小翅膀,向着洞穴下面缓缓降落。
沈酒则从装备背包里拿出来了一根结实的攀岩绳索,一端勾住附近一块岩石,然后顺着洞穴的岩石壁,抓住绳索缓缓往下滑。
在离洞穴底部还剩下十几米时,沈酒听到了一句声音微弱的梦呓。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