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陈氏没忘记之前的宫宴上,自己跟顾玥娇的一番谈话。
那个时候,顾玥娇明确说过,从此以后她和顾家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以后不论生死祸福,再无任何关系。
如今顾玥娇好不容易在寿王面前得脸,她是不会帮顾家的。
毕竟,顾家犯下的是谋逆大罪。
“大哥,那你快点找娇娇啊!明日咱们就要被送往刑部,到了那里,守卫更加森严,再过不久就要流放,若是娇娇真有办法,必须得趁早啊!”顾明礼开口说着。
“我何尝不知道要趁早?只可惜,我们现在深陷囹圄,连个帮忙传话的人都没有,如何能向娇娇求救?”顾明良叹息着。
“可以找这些狱卒帮忙。”老夫人说道,“请他们帮忙递个话,应该不成问题。”
苏落葵听了这话,突然嗤笑了一声:
“祖母,您可想多了,现在我们是阶下囚,犯的是谋逆大罪,狱卒是疯了才会帮你传话,若是被人当成共犯抓起来可如何是好?”
“那该怎么办?”老夫人说道。
“除非有足够的利益。”苏落葵算是想明白了,“说白了就是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也能让狱卒帮忙传个话。”
可顾家的家产早在抄家那一夜就全部没收了,女眷们身上穿戴的首饰,也在押送入狱的那一刻全部收缴个干干净净。
想要收买狱卒,并不容易。
老夫人沉默片刻之后,颤颤巍巍地脱下自己的鞋子,从脚底板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银票:
“这是五十两银票,也是我身上最后的底牌了,拿去给狱卒吧。”
“儿子不孝,让家族落得这个境地,还要害得母亲出钱操劳,一切都是儿子的错。”顾明良哽咽着朝着老夫人磕了个头。
但是这五十两银票,是顾家最后的希望了。
他接过银票,大声叫来狱卒,将银票递过去,开口道:
“小哥,这银票你拿着买酒,只求你闲暇的时候,替我们传个话,行吗?”
狱卒一看足足五十两,顿时喜笑颜开。
要知道,他在这大理寺监牢里当狱卒,每月工钱也才二两银子,这五十两他不吃不喝的情况下,也要足足挣两年多呢。
狱卒当即收下了银票,非常好说话:
“行了,你们有什么要传话的,我替你们跑一趟就是。”
狱卒见钱眼开,答应替他们跑腿。
但其实他想的很清楚,这些犯人,虽然目前犯下大罪,但只要陛下没有第一时间砍了他们的头,要了他们的命,那未来就说不准。
谁也不知道,顾家日后流放之后,会不会有别的机遇。
若是顾家有机会起复,重新回到京城呢?
只要不死,一切都有可能。
那么今日他这个小狱卒对他们的跑腿之恩,来日就能多一份人脉和机缘。
顾明良请狱卒去寿王府给寿王侧妃传话,喊她想办法救顾家。
狱卒去了,也成功见到了寿王侧妃顾玥娇,可他没想到,顾玥娇并没有出手救顾家的意思,反而让他带话:
“你替我给他们带个话,就说当他们一顶小轿将我嫁给寿王那天起,我与他们就再无关系了。如今我在寿王府,也是要依靠寿王过日子,没那么大的话语权,所以他们得靠自己了。”
这是实话。
顾玥娇一个年轻姑娘家,嫁给了六七十岁的寿王,而寿王的孙子都比顾玥娇大了,她一个侧妃,能有什么话语权?
更何况,这是谋逆大罪,她可不想掺和。
狱卒如实将顾玥娇的话,转述给了牢房里的顾家人,随后顾家众人一阵绝望。
顾京颂也不骂苏落葵了,转而骂顾玥娇:
“这个白眼狼,顾家白养她这么多年了,不过是在寿王身边吹吹枕边风的事,对她而言轻而易举,她却不肯答应。”
“早知道有今天,她当初失身的时候,还不如一条白绫了结她,免得她活着败坏顾家的名声,还对我们落井下石。”
顾家众人沉浸在顾玥娇不肯帮忙的绝望之中。
骂人的骂人,颓废的颓废,没有人注意到,苏落葵坐在角落里,从牢房门的缝隙里伸出手,扔出去一个布团,恰好落在了那狱卒的脚下。
狱卒见到这布团,微微愣了愣,转身看向牢房,正好与苏落葵对上了眼睛。
苏落葵不闪不避,冲着狱卒努努嘴,示意他捡起地上的布团。
有顾家拿出五十两银票收买他在先,那狱卒满心满眼贪小便宜,以为又能捞好处,便将布团捡了起来。
然后他看到那布团上只有一个图案和一句话:
“将这布条拿给大理寺少卿王大人看,他会给你重赏。”
在重赏的驱使下,狱卒起了贪心,当即将这布条送到了王政华的手中。
王政华看到了布条上的图案,眼底一片寒光,但他不动声色,开口问这个狱卒:
“可还有别人知道这布条的存在?”
“没了,大人,小人刚拿到这布条,就第一时间给您送来了。”狱卒说道,“小人倒也不是冲着奖赏,只不过……”
那狱卒还在插科打诨,想让王政华觉得他不是贪图奖赏。
王政华听了这话,打断道:
“本官知道了,你做的不错,等下职之后,你来我府上,我会给你厚赏,但是这件事你切不可告诉别人,明白吗?”
狱卒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他只想要点赏钱,头顶上大人物的事情,不是他这种小虾米能插手的,所以他当然要保密。
王政华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去了监牢。
随后,王政华吩咐所有狱卒:
“将顾家所有人都分开关押,单独再审问一遍,明日一早顾家人就要被送往刑部,最好再搜查一下她们身上是否还藏有别的东西,若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狱卒们纷纷行动起来,苏落葵也被关押到了最里面的房间。
王政华趁着牢房里混乱,狱卒们都在审问顾家人,自己来到苏落葵面前,打着审问的名义,与她单独待了一会儿。
趁着周围没人,王政华赶紧问道:
“当年说好了,再见面就当从未相识,你今日却找人给我送来这幅图,是何用意?”
苏落葵给狱卒的那个布条,是从她衣服内衫上撕下来的,上面是她咬破手指用鲜血画的一口水井。
那种水井形状特殊,是松城独有的式样,若是被人看到了,又恰好认识,难免会联想到当年的松城大疫。
所以,王政华来了。
苏落葵冲着王政华笑了笑,反问道:
“我为什么给王大人送这张图,难道大人不知道吗?虽说当年说好了,你我再见就当从未相识,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是阶下囚,为了活命,我当然要抓住大人这一根救命稻草。”
“大人若是不想让我把昔日松城大疫的真相说出来,就请帮我。”
王政华恨得咬牙切齿,说道:
“苏姑娘!苏神医!你们顾家如今犯下的是谋逆大罪,只有陛下才有权赦免你们,你要我如何帮你?”
“那我不管,反正你想办法就是。”苏落葵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大人如今仕途正好,而我却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人若是不帮,那就别怪我明日到了刑部,吐出什么东西了。”
王政华听出了苏落葵话里话外的威胁之意。
他现在甚至隐约有些后悔,不是后悔当年不该跟苏落葵合作,一手炮制了松城大疫,而是后悔当年事情结束后,没有把苏落葵彻底解决掉。
果然,这个世界上永远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当年留着苏落葵,如今果然是个心腹大患。
王政华垂着头,眼底闪过一抹狰狞,可在昏暗的牢房里,谁也没有看见。
良久之后,他才抬头道:
“来不及了。”
“若是你们一直被关在大理寺的监牢里,说不定我还能有机会运作一番,让你假死出去,可明日一早,你们便要被转移到刑部大牢,我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你们顾家是谋逆案的从犯,又跟京城的印子钱一案有关,是刑部重点关注对象,如果你今晚暴毙假死,刑部立刻就会派人过来验尸,到时候开膛破肚,神仙难救。”
苏落葵听了这话,开口道:
“既然王大人没有办法,那就不怪我了,明日一早,在刑部的公堂上,我会把一切都说出来。”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王政华却在此时开口。
“哦?”苏落葵笑了,“看来大人需要被逼一把,才能拿出真本事,愿闻其详。”
王政华朝着四周看了看,确定无人靠近这间牢房,便再度压低了声音,凑在苏落葵耳边低语道:
“在牢房里无法救你,但是过不了多久你们就会被流放,而流放路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犯人被救走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你明日若是在刑部保持沉默,不乱说话,我答应你,一定在你流放路上救你出来。”
苏落葵闻言,眸中精光一闪,说道:
“这买卖有点亏啊。”
“我明日保密,但等流放之后,你若是不来救我,那我怎么办?没有保证,我不放心。”
“你要什么保证?”王政华问道。
“我需要一些毒药。”苏落葵说道,“我要你在流放前一夜,想办法送到刑部大牢,送到我手中。如此一来,就算你不来救我,流放路上我也能自己想办法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