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传染病封村)
突然,在陈刚和高力身后传来一声汽车的喇叭声。
这是一辆标注有红十字标志的救护车。救护车到警察近前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个人,掏出工作证样的东西递给警察看,并和警察说了几句话。
警察看过证件说:“人可以下来走进去!车子不能进去!根据上级的规定,凡是进去的人,一律不许出来,什么时候传染病没有了,什么时候才可以出来!你们听好了!谁进?谁不进?要马上确定好!”
那个拿着工作证的人返回车上,对车上的人吩咐了一下,车上的人陆续走了下来。陈刚和高力两个人的眼睛注视着从车上下来的人。
“你看!白医生!”高力的眼睛挺尖,一下子就认出了白医生。
陈刚也看见白医生了。不穿白大褂的白医生,显得很是好看。一张五官精致的鹅蛋脸,很有些古典美人的味道。皮肤白皙,双眸明澈,满脸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一头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两条黝黑的大辫子,脖子上扎着一条红纱巾。她的上身穿着一件洗得退了色的绿军装,下身却是一条蓝色的旧军裤。陈刚一眼就看出白医生穿的是解放军空军的旧军装。
他冲着白医生就走了过去:“白医生!您好!您也来了?”
白医生先是一楞,等看清楚眼前的两个大小伙子,一下就激动地笑起来:“哎呀!是你啊陈刚?还有你?”白医生说着,用手指了下高力。“我当是谁叫我呢!你也来啦?你叫什么来着?高力!对!想起来了!你是小个子叫了个大个子的名儿! 咦?你们怎么到这来了?你们不是这个村儿的吧?”白医生说话的嗓音带着膛音很是悦耳。声音又脆又亮。
“白医生?您的记性真好!我们的确不是这个村儿的,我们是上这个村儿来找人的,到了这儿才知道村子戒严了。我们两个正在发愁呢!”听陈刚这么一说,白医生认真的说:“你们可千万不能进这个村子,村子里发现了传染病,已经死了不少人了。现在具体的是什么病还没有搞清楚,需要做残留物检验才行。县里统一组织了急救医疗队,要求进入现场防控。我是来这里采样儿的, 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急性传染病。只有找到致病源,才能做到有效防治。怎么?你们要找的是什么人?也是从北京来插队的嘛?”
“不是!是当地的一个女孩儿!今天一大早从皇粮峪村出来挑水,到现在也没有回去。大伙着急,这不,让我们出来找找,女孩的奶奶住在这个村子里。”
“哦?我知道啦!女孩叫什么名字?把她的名字写给我!我给打问打问!”
陈刚抱歉地说:“我们没带笔!麻烦您记一下!女孩儿的名字叫郭爱莲。”
“郭爱莲!好!记住了!”
“白燕!快点!”前边有人喊。
“好唻!马上就来!”
白医生高声答应着,接着回头又对陈刚说
“我进去啦!你们等我消息!不要在这儿等!回皇粮峪去!我办完这边的事情,就去皇粮峪找你们!我走啦!”
白医生说完,冲他们摆了摆了手,笑着走开了。
目送白医生和车上下来的那些人都走进戒严线老远了,陈刚和高力还没动地方,在前边道路要拐弯的地方,白医生往他们这边看了看, 高举右手向他们招了招,他们两人也赶忙回应了几下手。一直等看不见白医生他们的身影了,高力才说:“刚子哥?真要是发生了传染病?那可咋办呀?”
“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现在第一当紧的是搞清楚郭爱莲到底在哪儿?走!你带我去东山坪郭爱莲自己的家看看,到那儿再和乡亲们打听打听!”
两个人急急慌慌又赶往东山坪。他们现在的位置距离东山坪也就是三里地,没用多长时间就到了东山坪。陈刚是第一次到东山坪村,他看的挺仔细。高力已经和郭爱莲偷摸地来了三回了,在前边紧走,一看就是熟门熟路。
东山坪村子不算大,是一个口小膛大的葫芦形状的盆地。整个村子里只有这个葫芦口是一条对外出入的通道,里边的葫芦平地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葫芦的周围是几乎直上直下的岩壁。岩壁上长满了各种藤蔓类的植物和苔藓类的东西。葫芦口外边感觉挺热,一进到葫芦里边来,倒觉得挺凉快。
高力带着陈刚径直朝紧靠葫芦口的一间低矮的茅草房走过去,茅草房屋顶上的草很厚,大多是灰黄色的干草,其间也夹杂着几株嫩绿鲜亮小草。灰黄色的干草都爬伏在屋顶上,显然是在盖房子的时候,铺上去的干草。而那些嫩绿鲜亮的小草,却挺着纤细的腰肢,奋力往上昂着头,好像要和太阳亲吻,要和月亮牵手一样。她们身材纤细,却茎叶硬朗,在一片灰黄色枯草之中脱颖而出,她们似乎想要挣脱那些枯黄干草的羁绊,倔强地往上挺拔着身躯。
走到茅草房门口,高力看了一眼门上的锁鼻,锁鼻上挂了一把锁子,可是却没有扣住锁扣。显然,屋里有人。
他轻声对陈刚说:“刚子哥!就是这屋!门没有锁!”
陈刚点点头。高力推门就进。
“出-----去!”屋子里发出声嘶力竭的一声女子的嘶叫。
高力和陈刚都吓了一跳。高力跨进去的脚一下子停住了,陈刚赶忙上前一步,定睛往里观瞧。
屋子不大,可也不黑,屋子后墙上的那扇小窗户,透进来的光亮,照得屋子里清晰可辨。
半间房大的土炕上,盘腿坐着一个女人,女人的头发披散着,脸前边的散发,几乎遮住了整张脸,脸上的表情看不太清楚。可是女人那双大大的眼睛却在披发中闪烁着。 看见有人进来了,她的眼睛突然一亮,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尽管女人的头发披散着,高力和陈刚都看清楚了,坐在炕上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要找的郭爱莲。
“爱莲!你这是怎么啦?让我们好找啊!”高力说话的声音都带出了哭腔,声音里充满了深情。
他忘情地走到大炕前,伸出手就要抓郭爱莲的手。郭爱莲赶紧把两手抽回去藏到背后,大大的眼睛看着高力。“你!你!你们快走!千万别挨俺!俺----有-----病-----!”
此时的郭爱莲没想过自己怎么样?她担心自己已经染上了传染病,她可不想把这个病传染给别人,特别是眼前这个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北京插队男青年。
高力的心中,与郭爱莲有着同样的感受,他心疼眼前这个披头散发,一个人孤孤单单坐在大炕上的女子。至于女子刚才说的“俺----有-----病!”三个字,他听得清清楚楚,他的心现在完全被对女子的爱填满了,他顾不上想女子是不是有什么病?他需要做的就是用自己 的爱去温暖女子孤苦的心。
于是,高力不管不顾跳上炕,双手把郭爱莲抱住,紧紧搂进怀里。
郭爱莲试着挣扎了两下,随后,反手抱住了高力,两个人,头挨头,脸挨脸,紧紧贴在一起。屋子里静悄悄的,谁也不说话。
高力此时的心终于踏实了。温暖,柔软,敦厚的女人怀抱,让他感到了一直渴望的那种安逸。他突然感觉身子很累,很想抱住怀里的女人美美睡一觉。他松开搂抱女人的双手,轻轻用手掌抚摸着女人的脸,把挡在女人脸前边的披发都捋到女人的脑后,轻轻用嘴吻了吻女人的额头。笑着说:“爱莲?我还以为你和别的男人私奔跑了呢?差点坑死我!”
郭爱莲轻轻摇摇头:“高力哥!俺知道你对俺好!你心里有俺!俺心里也有你!谁也抢不去俺的心!不信!你摸!”郭爱莲说着,用手抓住高力的手放在自己裸露的胸口上。她两只手,压在高力的手上面,贴在自己的胸口处,久久不忍放下来。她感觉出男人的这只手,是那样的有力,是那样的温暖。
她大大的眼睛看着高力的眼。她从高力的眼神中,感觉出关怀和鼓励。她似乎从眼前的这个男人的眼睛里看到了生存的希望。
忽然,一丝恐惧从她的眼中飘过,她赶忙把高力的手推开,脸上又显出悲哀的神色。“你!你!快走吧!小心俺的病传染给-----你-----!”
高力一把抓住郭爱莲的手,把女子的两只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温情地说:“爱莲!你听我说!你的病能不能传染给我?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能不能和我在一起!只要你能和我在一起!活!咱俩一块活!死!咱俩一块去死!我不叫你离开我!我也不会离开你!今天!说什么我也不离开你了!”
高力说的这句话,站在门口的陈刚都被感动了。他转过身子,看着屋子外边,他有心走到外边去,不再妨碍身后的两个人,可是,又惦记起刚才郭爱莲说的“俺有病”那句话,他为郭爱莲的这句话心里感到不安。他在心里说:“不行!必须先搞清楚郭爱莲这句话的意思才行!”想到这里,他大声说:“高力!先让郭爱莲说说她今天的经历好嘛?不然!我不放心!”
“刚子哥!你先回去吧!我陪爱莲一会儿!反正已经找找她了!她没事,那就万事大吉了!”
陈刚又转回过了身子,他看见高力和郭爱莲两人手拉手靠在一起。
他口气温和地说:“爱莲!那我就先回皇粮峪了,让高力陪陪你。高力!你今晚就别回皇粮峪了,你好好陪陪爱莲!我先走了!对了!我想起来了,高力!你让爱莲一会儿把衣服换换,旧衣服最好拿开水烫几个小时,再有,吃东西一定要煮熟,不要喝生水了,一定烧开了再喝。我不知道西山坪是什么传染病,根据我小时候我妈告诉我的传染病的防治办法,我刚才说的这些,也许会有效果!听到了吗?马上就生火烧开水!还有你!高力!把衣服也烫烫,这几天你们都不要回皇粮峪,我会来看你们!我走啦!”
陈刚说完这番话,头也不回,迈开大步紧往皇粮峪赶。
虽说郭爱莲找到了,可是郭爱莲到底经历了什么?陈刚的脑子一刻也没有闲着,他一个劲的胡思乱想。等他回到皇粮峪,已经是黄昏了。他没有回知青之家,而是先去了大队部,他想找到黄书记,和黄书记说说石妹姐住院的事情,还得说说西山坪发现传染病的事情,让皇粮峪的社员们也要对传染病有所防范。
陈刚在大队部找到了黄书记,他把石良会计的话,原原本本转述给黄书记。末了,他又把西山坪发现传染病的事情告诉了黄书记。黄书记听了陈刚的话,楞了半晌,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陈刚!俺问你一句话!你知道不知道传染病该咋个医治?有没有什么法子让人们能够预防?”陈刚略微思索了一下说:“怎么医治我还真不懂!不过预防传染病我倒是知道点!一个是吃饭之前要洗手,特别是大小便和从地里回来以后,要养成吃饭前洗手的习惯,再一个就是让大家喝开水,不要喝生水。烧开的水也是可以杀死一些细菌的。我知道的就这些!”
“知道这些就不少了!今晚吃过饭通知大伙到大队部开紧急会议,咱们马上布置预防传染病的事。刚才公社也派人来了,通报了西山坪发现传染病的事,让告诉村子里的人,一律不许去西山坪。一会儿开大会,你把咋个预防的事,跟大伙都说说!”
“好的!没问题!您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哦!后天接石妹回村的事儿,就由你们知青点负责吧!还是你们几个人去就行了!”黄书记这样安排自有黄书记的道理,现在,正是麦子收割的关键时候。割麦子,背麦子的活那是既费力气,又带点技术性的活。对知青而言,割麦子比干一般的农活更费劲,关键的一点,费了力气,还不能把活干到满意。割得速度慢,出活少,麦子有时还割不干净,糟蹋的多。 所以,在黄书记的心里,凡是给知青安排活,尽量让知青能发挥自己的长处。多安排一些社员干不了的活, 尽量多安排为生产队拾遗补缺的活。例如办学堂啦!给社员看个病啦!还有搞个广播,写个墙报什么的 ,或是公社组织的外出劳务。村子里农田里的活,不大指望知青们!
听黄书记这么一安排,陈刚立刻想到了高力。高力后天能去吗?他虽然心里这样想,可是没有把想的话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说:“好的!我明白了!我先回去了!”
陈刚快步往知青之家走,刚进了翠玉家的院子,就听到从小伙房里传来女人们的笑声。从笑声里,陈刚就能分辨出谁和谁。正所谓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会儿正在上演。今天还不止三位,应该是四位,多了一位大妮。
四个女人当中,两个知青:分别是李秋月和谭小玉。另两个,一个就是女房东翠玉娘。另一个就是村支书的闺女大妮。听声音好像是大妮在说,那几个人在笑。翠玉娘的笑声在陈刚听来那是最好听的,抛开男女间好感的因素,就嗓子而论,翠玉娘的嗓音的确比两个知青要好的不是一星半点的。笑声那个脆,真好如银铃般的悦耳,笑过之后,还有余音,说余音绕梁不绝,好像有点夸张,说久久回荡在男人的心里,那是一 点也不假。对此,陈刚深有体会,每次听到翠玉娘开心的大笑,那笑声震荡耳膜的同时,更多的是会引起心波的共鸣。这种共鸣犹如婴儿的小手挠着你的面颊,如此那般的柔软,如此那般的温暖,如此那般的熨帖,如此那般的摄魂。真正是“未曾见君面,已知君何人!”
至于女人们因为什么事笑得那么开心,以至翠玉竟然笑得好像停不住了,一波笑声刚落,另一波笑声又起。陈刚都走到小伙房门口了,他故意加重了脚步,里边的四个女人好像没反应,依然笑得忘乎所以一般。
“哈哈哈哈!”大嗓门,显然这是李秋月的嗓子;
“唉呀呀!唉呀呀!咯咯咯咯!”一听就是谭小玉。
再就是大妮,大妮的笑声好像没那么洒脱,像是用手捂住嘴笑,笑声有点发闷。
翠玉娘的笑声是那样独特,那样与众不同。一百个人当中一下就能听出她的声音。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