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山顶滑下来,整备出击。
塞外风大,河面结冰和坚硬的积雪很滑,不利于奔袭。
李尊祖以为骑军会以最快的速度奔杀,没想到长城营截断北面的路后,分成两股,前后四列,排着整齐的队形,战马咚咚咚小跑,匀速杀向营地,一点都不急,轻骑在后面甚至有时间打转。
步伐小,战马很稳,如同两堵墙,拍向东虏营地。
东虏守将是巴布海,努尔哈赤第十一子,母亲是庶妃,女真的规矩,既看出身,也看战功,皇子不一定就是贝勒。
巴布海只是一等甲喇章京,相当于明军参将,连八旗副都统都不是,非大臣非大将,黄台吉这是因材施用,以家里人名义做后勤,带领汉奴运粮草。
没见过铁甲军攻势的巴布海很狂妄,让一千真虏和蒙古骑军上马对战,剩余人在营地据守。
宋子帅在骑军身后哈哈大笑,老子果然英明,毁掉这个营地,还有时间去红崖子山捞一票。
东虏能对付重甲兵唯一的利器是火铳,蒙八旗张弓搭箭,长城营直接无视,长刀平举,在他们惊讶中接战,瞬间扎穿,后面的依次跟上。
老规矩,长刀横劈,东虏骑军连人带甲被劈烂。
一个照面,巴布海大惊失色,慌忙逃入营地。
营墙就是竖起来的爬犁,长城营前面的士兵靠在爬犁上,第二排抱腰,在李尊祖目瞪口呆的神色下,瞬间搭起几道人梯,后面的士兵踩着兄弟肩膀直接跳入营地,长刀如旋风般滚杀。
这仗打的叫一个痛快,轻骑营地外张弓搭箭,轻松掩护重甲劈杀,收割人头。
一刻钟后,草垛燃起熊熊大火,营地南边冲出一群骑士,大约两千人逃向南边的山中。
没办法,宋子帅和李尊祖带的人太少,无法围杀,这时候也不可能入山与插汉河套大军对峙,士兵们收拢马匹,带着缴获的弓箭,火速撤离。
但他们不是回家,红崖子山守军看到黑烟一定会来,先对冲弄死他们,把后勤线彻底搅乱。
这边的战斗也就这样了,重甲兵就像跑到妖怪肚子里的孙悟空,再厉害也只能蹦跶一会,等妖怪反应过来,就会把他们‘吐出来’。
正月十六。
黄台吉中军从遵化出丘陵地带,进入京畿平原。
过蓟州未停留,三河县城近在咫尺,中军却向北一转,到蒋福山的甘泉寺扎营,传前锋阿济格和岳托到中军议事。
蒋福山是平原边的一片小山脉,三河、平谷、蓟州县城的中心点,距离三城均不超过四十里,距离宝坻、香河、漷县、通州、顺义,统统八十里。
地图上看一眼,完全处于扇形中心点。
从此刻起,大约十二万大军全部分开,除中军两万精锐,十万人从北向南一字摆开,一副平推明京的阵势。
黄台吉认真了,这才是倾国大战,妄图以少击众,多路出击,摧城拔寨,侮辱明军,也侮辱自己。
阿济格和岳托到中军大帐,并未见到其他将军,只有多尔衮和宁完我在舆图前发呆。
“老二,宁管家,什么情况?”
这称呼阿济格只有一人用,实际有点犯忌讳,但他们兄弟一直这么叫惯了,宁完我只能当做没听到。
多尔衮直起腰叹气一声,“我们对明朝的信息太少了,直隶湾水面过来一位南边的朋友,他带来很多消息。
其实主持整场战事的并非张维贤,而是曾经与十哥、十二哥大战的陆天明本人,我们在辽西遇到的确确实实就是他,这家伙跑到辽东就是为了糊弄天下…”
阿济格听了个完整的故事,倒也没生气,很快找到关键,开口问道,
“所以当时十哥在骗我们?济尔哈朗害怕担责,也在骗我们?”
多尔衮摇摇头,“他们都被骗了,十哥和济尔哈朗根本没看到陆天明本人,从山脚看到熟悉的身影就认定是陆天明。”
阿济格凝重点头,“我说怎么现在的明军充满诡异,莫名其妙觉得熟悉又陌生,陆天明这妖人出身锦衣卫,根本不会正儿八经作战,全是卑鄙的玩法。”
“是啊,很卑鄙!但也很有效!”多尔衮感慨一声,“对了,南边的朋友说,陆天明还在山西呢,短时间内就没准备与我们作战,故意消耗我们的锐气。”
阿济格眉头一皱,“一听就是假的,陆天明作战习惯跑,看似在固守,其实到处能活动,他不在京城,但也绝不可能在山西,南边的这位朋友也被骗了。”
宁完我啪啪拍手,“十二爷一针见血,陛下也判断陆天明不可能在山西,明朝现在名义上督师乃首辅温体仁,实际是威远大将军,总监督官陆天明,我们不能用以前看待明军的眼光作战,一切要小心为上。”
岳托这时插嘴,“后路发生了什么事?豪格为何出关?”
多尔衮答道,“锦州那两千重甲骑军在塞外,他们攻陷了可苛河套留守的人马,烧毁大军五日粮草,奔袭红崖子山守军时,遇到留守的火器兵,火器克制重甲,他们损失百人后,撤回山海关。
陛下已抽调中军五千火器兵回去守后路,锦州留守的人马也可以来了,那边不会有任何战事。
现在我们确实需要重新布置,按我们的一贯想法,精锐应该在守山海关或京城,陆天明不一样,这家伙把精锐扔出去,然后坚壁清野,封堵要塞四门固守。
京畿到处是王八,偏偏我们不能跟他们耗,若我们挨个去攻城,那就上当了,可能连京城都看不到,就得班师回朝。”
阿济格点点头,“不错,我们得改变作战思路,之前的计划用不得,陆天明那妖人到处是歪招,绝对不会正面作战,各路大军必须随时保持联络,小心再小心。”
“不,他这次就是让我们去攻城,这就是明朝的正面作战!”后帐一声威严的声音,黄台吉迈步来到大帐落座。
众人连忙见礼,阿济格看黄台吉没有生气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黄台吉摆摆手,声音不怒自威,“坐吧,朕想起父汗一句话:明朝的虚弱是假象,一旦出现令行禁止的权臣,大金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朕如今深刻感受到父汗的英明,明朝可以败十次、二十次,我们却不能败一次,对付陆天明的关键,不在战事,而在朝堂,要让他失去对各城的控制。”
黄台吉说完闭目养神,这是考校人呢。
阿济格听这话,一股强烈的排斥感,余光瞥了一眼多尔衮,凝声说道,“之前计划的确用不得,我们得打一场大规模的战事,强迫陆天明出城应战。”
岳托则说道,“以前与大清联系的明人现在都断了,也许我们应该熬熬耐心,看看流贼或朝堂有什么惊喜,正面作战效果可能好,也可能不好,微臣建议毁了明朝皇陵,先给陆天明找点麻烦,玩卑鄙嘛,咱也会。”
黄台吉睁眼扫了两人一眼,呵呵笑了,“十二弟和岳托说的都对,一边打一边压迫造势,我们都得做,朕如今摆开架势,就是要平推通州向京城。
你们还记得崇祯狗皇帝的罪己诏吗?他当时用大义逼迫陆天明去剿匪,如今我们入关,陆天明又得勤王,压力全反弹回皇帝身上。
北方也许大多数人乐意看到陆天明大权在握,令行禁止指挥作战,但最不愿看到陆天明胜利的人,恰恰是皇帝。
崇祯用陆天明,是让他把我们逼出边墙,让我们无功而返,仅此而已,陆天明若有反败为胜的征兆,那就是逼皇帝杀他。
这是阴谋层面的事,我们很被动,但可以等等看,给暗中的朋友时间操作,也许会发生有意思的事。
再说回战事,我们既定目标不变,只有靠近京城,里面的鬼怪才能动起来,南边的勤王兵马才能放弃流贼全力来支援,那个自称兴武帝的高迎祥才能趁机作乱,帮我们摧毁明朝军心,用官场和百姓的压力逼迫陆天明出城大战。
野战我们不怕,哪怕陆天明有二十万步卒,他也无法取胜,所以通州要打,但不能快,大军每日出动,不入城,挨个拆民房,踏平北方通衢之地,削弱明朝后续战事能力。
军情快马日行四百里,五日是天下反应时间,那我们十日后踏平通州即可,早不得,迟不得,按此时间各自准备。”
黄台吉说完,四人很快明确了重点,论人性阴谋,黄台吉就是大清魁首,他们没觉得不妥。
岳托犹豫问道,“陛下,那我们毁皇陵也急不得,先挑一个,不能全毁?”
“没错,得慢慢毁,明日你带五千人去昌平,把天启的陵墓和享殿烧了。”
“是,微臣明白了。”
这个位面的黄台吉,最终也选择去破坏天启的皇陵。
可能是天启皇陵名为德陵,让黄台吉觉得一个死人称德,与他这个活人称德犯冲,得毁了朱明气运。
总之,大清兵锋被遏止后,倾国大战真正开始了。
黄台吉选择了爱新觉罗氏起家时最擅长的赛道,竟然在大明京畿玩起了分化利诱、纵横捭阖、暗度陈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