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抗日转头看向张集:“张集老弟,你不是在焦书记身边工作吗?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张集笑了笑:“这我还真知道。县里也好,乡里也好,每年能花多少钱多少预算开支都是有数的。比如说你们淮北现在要搞养殖、饲料什么的。这一定是已经规划好了的。”
“如果没有做规划,那么临时支出是不会批的。尤其是建设砖厂,要是专门为了盖饲料厂、养殖场或者是县里的一些工程而搞。县里也不知道这个砖厂以后会不会有生意。”
“你开了一个砖厂,你要招工吧。你一窑砖都没开始烧呢,但是你工人找过来了就要发工资吧。没工资也要发生活费吧。工人又不是农民,没有土地种粮食。没有工资生活费,他们就要挨饿受冻。”
“所以啊,这方面的配套建设,县里市里都会稍微迟缓一定时间。我觉得我那边的焦裕禄书记是很勇于任事了。但在这方面也是很谨慎的。毕竟花的都是国家的税收钱,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要是打了水漂了,那对不起全县人民啊。”
李抗日和高宏民这下都懂了,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哦——”
拉砖的车一路开到县城边上,两伙人就不同路了。张、李二人跳下拖拉机。
“李支书,等会儿我去卸了砖还要跑一趟,你要是县里办完事了,可以在这等我。我等会还能捎你们一段路。”高宏民对李抗日说道。
李抗日挥挥手:“谢了啊!”
现在李抗日和张集两人只能按步当车,在县城里慢慢走了。
现在的淮北除了一个老城墙还比较有气势外,县城内确实破烂。按照后世的标准来划分,现在淮北内的大部分房子都只能算是棚户区,又乱又杂。
站在一个棚户区通往县城大街的入口,李抗日看着很多身穿整齐工装制服的工人进进出出。或是准备去上班的,或是下了夜班准备回家睡觉的。
“学武哥,不走?”
“哦,走了,走了。”李抗日在张集的催促下跟上了步伐。
两人一直走到县委大院,李抗日都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一直到进了县委大院,杨县长在办公室接见了李抗日。
“李抗日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我说了给你招工名额,但你总要给我一些时间和同志们开会讨论吧。哪有你这么急吼吼的?”杨县长没有好气地看着李抗日。
“你小子不长进,想要趁着我还没定好,故意步步紧逼,想要多拿几个名额吧。我告诉你门都没有啊!”
杨县长准备先把李抗日的口堵上。
但是李抗日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杨县长和陪着李抗日一起来的张集都大为震惊。
只听李抗日道:“杨县长,关于招工名额,我不想要了。”
“嗯?!”杨县长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抗日:“你发什么神经?县里的招工名额可不好拿。我昨天好不容易才答应你的,你现在就不要了?”
“对,县长我不要了。”
“李抗日,你是不是脑子被你们村老马给踢了?”
“县长,我清醒得很。我不要招工名额了。我想要别的。”
“什么?”
“我要办砖厂!”
“我想要办砖厂。”李抗日说出来的话有些石破天惊。
杨县长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放声大笑。笑完之后转头就对张集说:“张集同志,你帮我个忙。”
张集也有些愣住,但是他还是回答道:“县长您说。”
“把这小子现在就送到县卫生院,好好的给我看看脑子!”杨县长最后几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李抗日,你长能耐了是不是?县里招工名额看不上,你要自己办厂。我问你,办厂的钱从哪里来?材料从哪里来?”
“县里每年的钱都有去处,你是不是要我舍了这张老脸给你去市里化缘啊?!”
李抗日任由杨县长骂得自己一脸口水,他丝毫不退。等到杨县长骂过瘾了,他才开口道:“县长,我办砖厂。一不要县里的钱,二不要县里的地,三不要县里的资源,只要县里给一句准话。我们村能不能自己办砖厂,我们办了砖厂烧出来的砖,县里收不收?”
虽然才和李抗日相处一天,但是张集却已经感觉到这位村支书在某些方面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
所以他打了个圆场:“杨县长,经过我昨天和李支书的相处啊,我知道李支书不是一个喜欢说大话的人。您和他共事也这么久了,您应该比我更了解他。要不然您先听听他的想法,先别生气。”
杨县长喘了口气,然后坐回椅子上,没好气的道:“李抗日。你一不要县里的钱,二不要县里的地,三不要县里的资源。你们李家村凭什么开一个砖厂?”
杨县长既然愿意开口聊这件事,李抗日就知道这件事有一定几率能行。
所以他也不管自己刚刚被县长喷了一脸口水。连忙说道:“县长,李家村和其他村情况不大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杨县长道。
张集给自己和李抗日搬了两把凳子,让李抗日坐着说。
“谢谢啊。”李抗日谢了张集后,他继续对杨县长道:“人都是一样人,但我敢说咱们县里其他村子绝对没有咱们李家村这样的壮劳力比例。”
“咱们全村一共四百九十六口人,这没算今年刚出生的小宝宝。其中十六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的壮男壮女加一起占人口的七成。”
“说句不好听的话,前些年打仗和受穷挨饿,村里老弱病残都死光了。能活下来的都是身强力壮的。”
这话虽然难听,但也是一个实情。新中国成立之初,压根不用担心老龄化问题。为什么?因为很多人根本活不到老年!
这简直堪称新中国地狱笑话。
在这种情况下,像李家村这样以贫困而闻名省内的村子就更不用说了。年纪大的人连讨饭都跟不上脚步,老弱病残在民国乱世直接被淘汰了个干净。
杨县长还是知道这个情况的,所以他点点头:“嗯,你接着说。”
张集也想看看李抗日能说出什么,他主动给大家伙打了热水,让李抗日慢慢说。
李抗日接过热水吹了一口气,沏了一口茶后继续道:“县长啊,我们李家村穷你是知道的。我就这么说吧,我去年做了统计,本村十八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适婚未娶的成年男性,以及包括因为受不了李家村太穷而跑了老婆的鳏夫。加在一起不多不少一共一百零八个。都赶上一个水泊梁山了。”
“但人家梁山好汉一百零八将里好歹还有三女将呢。县长,这么一群没老婆的成年男光棍要是挨着饿呢,那还好说。我现在说一句非常不好听的啊,他们吃饱了还有闲暇时间,短时间没事,长时间肯定是出问题的。”
张集和杨县长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地想,李抗日这话题转得可真够远的。不正是要说砖厂的事吗?怎么话题就飘到了一群光棍的身上?
然而,两人细思之下,不得不承认李抗日的话颇有几分道理。老话说得好,“饱暖思淫欲”,李家村去年粮食产量有了提升,那些光棍们的心思自然也开始活络起来。
杨县长沉吟道:“李支书,你们村里的这些光棍问题,你可得放在心上。给他们张罗张罗,找个媳妇才是正事。你们村的女青年不多,可以和邻村商量一下,办个相亲会,说不定就能成就几段好姻缘呢。”
李抗日苦笑着摇头:“县长,您说的是轻巧。我们李家村去年虽然粮食产量上去了,但穷根未除,邻村的人怕我们这是昙花一现,哪敢轻易把女儿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