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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就是这样,在遭受一系列的挫折之后,可能就有一个机会,或早或晚,在等待着你。

风衣皮包围巾被退回来了,摩托车也被退回来了,冷毅的心凉了半截子。傍晚,独自一个人往公司北面的树林走去,他想一个人出来散散心,最近的烦恼事真不少。

树林里到处都是树,有柞树,有松树,有柳树,有榆树,有槐树,还有一些低矮的叫不上名字的灌木丛。在春风的吹拂下,这些树都长出了嫩叶子,远远看去,黄绿黄绿的一片。地上的草也长上来了,脚踩上去,软软的,柔柔的,一点声响也没有。

树林里偶尔有几个坟头,在这春意盎然的世界里,显得很另类。冷毅胆子大,经过坟头时,没有丝毫恐惧,就像没看见一样。

再往前走,有一块大石头,在这片绿色的世界里很显眼。冷毅走过去,坐在石头上,从兜里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点上,悠然地享受抽烟的慢生活。

不远处,走过来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在离冷毅不远的一个坟头前停下,拿出带来的黄表纸,放在坟头烧。

忙活完了,爷俩坐在草地上拉呱儿。相隔不远,树林又静,他们的谈话冷毅听得清清楚楚。

“爷,还用给俺小叔送纸吗?”

“是啊,孩子,我生气归生气,不能因为这个儿子不成器,就连刀纸也不送。嗨,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作孽呀!”

“爷,你杀警役,参加民团,杀二鬼子,不是作孽,是为民除害。”

“怎么不是?现在想一想,那些死在我刀下的怨魂,活着的时候也是爹妈的好儿子,是爹妈手里的宝儿,也有善良的时候,也要为爹妈养老送终。可怎么,怎么就死在我的刀下!这不是作孽是什么?”

“爷,要怪只能怪旧社会不好,要不是把咱们老百姓逼到造反的地步,也不会死那么多人。爷,来的路上遇到你的时候,我就想,我和小叔同岁,小时候一起在河里摸过鱼,摸过蟹,捉过鳖,一起念的书,一起下的学,一起在生产队上干过活儿,感情一直很好。后来,小叔学坏了,我才渐渐与小叔疏远了。如今,小叔死了,小叔家两个儿子也长大了。我小婶拉扯着两个孩子,家徒四壁,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

“孩子,这个暂且不说,就说你吧,你得寻个买卖做,家里花钱的地方多了。”

“爷,我养猪、贩猪,开春儿到现在,不到三个月贩猪就挣了200多块钱,是个好买卖。”

“我瞅着今年还行,过了年儿行不行得两说呀!大伙儿都知道你是从邻近养猪大县抓的猪,价格便宜。等过了年儿,开春儿了,就都去邻县抓猪了,到那时挣钱就不是现在这么容易了。”

“爷,你说得对,我也想到这点了。”

“俺孙子脑瓜子活络,像你爹,呵呵。”

“爷,你说不养猪了,干点什么好呢?”

“咱村的窖场听说要对外承包。我想啊,土就是从荒沟里挖的,也有的是从泥场运来的,原料不成问题,再请个老师进行技术指导,这窖场啊,就能开起来。眼下,到处都在改革开放,各家各户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了,你就烧花盆,烧尿桶,烧盛饭用的饭盛子卖,保险挣钱。”

“对呀爷,咱这方圆二十里,就咱村这一个窖场,只要东西好,不愁卖。可是,咱村的窖场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要对外承包?”

“技术不行!这几天我听村里人说,烧的家什不耐用。窖上的3个工人,去年还凑合着,一人分了150块钱。今年眼瞅着不行了,不拉饥荒算是好的。”

“我听说请的老师技术好着呢,怎么说赔就赔了呢?”

“嗨,技术员是外地的,在村里住久了,盯上了李寡妇,书记不答应了,想辞技术员。就这么着,窖上烧的家什,不是烧不熟,就是烧糊了,烧出来的东西一窖不如一窖。工人们都纳闷了,技术还是老技术,烧窖还是老方法,怎么烧出来的东西就成了废品了呢?”

“爷,我看,还是技术员使坏了!”

“我也这么看。今年开春儿后烧出来的家什不是有口儿,就是不周正,不是糊了,就是不熟,死活卖不动,白给人家都不要,都当废品扔了。”

“再请个技术员,兴码能行。”

“听说技术员上个月就辞了,给了50块钱打发回老家。说是另请技术员,可到现在还没个人影。大队不想操这份闲心,想把窖场包出去,收租金,稳赚。”

“爷,你这一说,我想包,就是技术员不好找啊。”

“我听说西庄老辈子有烧窖的,村里有几个老把式,你去打听打听,请请试试。”

“不行不行,爷,老把式烧个简单的家什还行,烧花盆儿就不行,烧花盆的技术要求高着呢,要请技术员,得到外地请!”

“嗯,孩子真要包这个窖,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事。”

“爷,听见叭叭咕子叫还不种豆了?窖场要对外承包的事,街面上也传开了,听说瘸五子想包。”

“瘸五子不行。”

“怎么不行,爷,你顺便给我讲讲,瘸五子是怎么瘸的,他怎么就不能包窖场?”

“瘸五子早年不瘸,是赶大车的。有一年赶大车,大车陷坑里了,瘸五子把大青马背上抽得一道一道的,大青马累得身上的汗叭哒叭哒地往下滴,高低拉不动。瘸五子就跪在车轱辘前,用手扒泥,打算弄个缓坡出来,再抽大青马一鞭子,他在后面推,一鼓作气把车弄出来。他已经在一个车轱辘前扒了一个缓坡,又去扒另一个,不知怎么的,大青马突然用力,一下子把车拉了出来。车拉出坑的一瞬间,瘸五了‘嗷’的一声,锥尖锥尖地喊叫几声,就昏了过去。原来,车轱辘从他右小腿上碾过去。马车上拉了5根石条,瘸五子赶车拉石条是准备给大队盖饲养院用的。瘸五子的腿断了以后,大队把他送到医院接腿,医生的技术不好,腿是接上了,就是接歪了。医生说要把脚打断,再接一次。瘸五子遭不了这个罪,爹爹妈妈地喊不接了,不接了。他有老婆,就是老婆走了也不接了,还有两个儿子,不怕没人养老送终。出院后在家里养着,养一天大队给12分。别的劳力干一天活儿最多才给11分,一般都是10分。他就因为给大队拉石条盖饲养院,断了腿养伤,恁什么一天给12分?这个理儿在谁看来,都是有道理的。于是,就有好事的找大队长讲理儿。大队长说,要不你也给大队拉石条,也把腿弄断,在家躺一天大队也给你12分?好事者就没有话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瘸五子却在家养半年,挣了2160分,大队照顾,凑个整数,给了2200分。

瘸五子能下炕后,就迷上了推牌九。为这事,瘸五子的老婆真的就跟着一个老光棍跑了,扔下两个儿子。如今,儿子都大了,到了成家的年经,得花钱哪,瘸五子这才动了承包窖场的念头。”

“赌钱的爪子,养汉的胯子。爷,瘸五子包窖场肯定赔,不行不行!”

“孩子,窖场价钱也不高,一年交大队500块钱就行了,好买卖呀。”

“我也动心啊爷,要是能请到好技术员,我就把窖场包下来。”

“技术员包在我身上!”冷毅听到这里,一跃而起,站起身来。

冷不丁儿地有人高喊了一声,把爷俩吓了一跳,扭头一看,一个高个子小伙儿走了过来。

“大哥,我知道你在石头上坐着,你这猛的一嗓子,把我吓了一跳。大哥,你到哪里找技术员。”

“小兄弟,要说烧窖,咱俩可真是有缘份呀,有这里碰上了。不瞒你说,我老家是河南的,我爷爷就是个烧窖的老师傅,烧的花盆可漂亮了,还能上彩儿呢,高档的还能上釉子呢。我小时候常跟着爷爷烧窖,这其中的门道多少也懂点儿,可要和我爷爷比,可就差远了。”

“孩子!咱爷俩可真有缘份哪,你是干什么的?怎么大老远的跑到山东来了?”

“爷爷,我大学毕业来这里工作的,我是这家公司保卫科的,喏——”

冷毅用手一指不远处的电子公司:“爷爷,能问一下窖场在哪儿吗?”

“大哥,就在那儿!”小伙子用手一指电子公司东侧,冷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在公司东面大约一公里处,从树梢中隐隐能看到窖场的烟囱,高高地矗立在蓝天之下。

“小兄弟,我姓冷,叫冷毅,你贵姓?”

“我姓柳,叫柳振文。”

“振文兄弟,这样吧,这个窖场我包下了,我聘请你来管理,一年给你两千块钱,行不行。”

“冷大哥,你不会是开玩笑吧?”柳振文有点不相信冷毅的话,“两千块钱,一年能挣一千块钱,就算是村里的首富了,你一下子就给两千块钱?”

“你听得很对,一点错也没有,就是两千块钱。这样吧,振文兄弟,还有爷爷,看样子你们村离这不远。再往北走一里地有家饭店,今晚我请客,承包窖场的事儿咱坐下详谈。”

冷毅怎么也不会想到这辈子能和窖场砖瓦之类的打交道,而且要经历波澜起伏、风云突变的人生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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