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温星月的讲述,江明珠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那丫鬟有没有试探过你?”她问。
温星月见她表情如此凝重,也知这件事恐怕不小,连忙道:“我丫鬟也是机灵的,当时见情况不对,那门缝还没合拢,就悄悄过去把门给合拢了。守门的丫鬟应该也是被那阵吵闹给吸引了注意,并未留意到她的动作。”
又说:“只是席上时,我用的不多。太子妃关心的问了两句,我只以今日肠胃有些不适应付了过去——嫂嫂,太子妃这是起疑了吗?”
“不好说。”江明珠沉吟,“不过也不必担心。”
江明珠安抚她:“凡事有你哥呢,不会有事的。只是这些日子,可能要委屈你,尽量呆在府里,等我们确定没有危险了再出门,可好?”
小姑娘到底没经过太多事,心里有事,脸上自然藏不住。
太子妃当时询问,定然是心中有疑。
而她回答肠胃不适,太子妃定然也能猜到她这是临时编的借口——哪有肠胃不适的人会去别人家赴宴的?
且还是太子妃在场的场合,万一过了病气给太子妃呢?
温星月有些担心:“我会不会给家里招祸啊?”
“不会。”江明珠肯定的回答她:“便是你兄长顶不了事,不还有我吗?别忘了我母亲是谁,我外祖母又是谁,我这么显赫的身份,还能护不住一个你吗?安心!”
温星月一听,果然就安心了。
“那没什么事,我就回去睡觉了。”
瞧着小姑娘心事全无,轻快跑走的身影,江明珠眉宇间也跟着柔和了些。
“阿姐很喜欢她啊?”江宝玉不高兴的声音响在身后。
江明珠回头,就见她抱着剑,委屈巴巴的看着自己。
“月姐儿性子单纯,活泼讨巧,我自然喜欢。”
江宝玉脸色瞬间沉下来。
“不过呢,这世界上我最喜欢的小姑娘,还是我们家小宝儿。”
江宝玉的脸色瞬间亮起来。
“我就知道。”她扑过去将江明珠抱了个满怀:“我家阿姐最喜欢的当然是我。”
姐妹俩腻歪了一会,就听里间传出一声轻咳来。
江宝玉不满的撇了撇嘴,冲着屋里道:“咳什么咳?我抱我自己阿姐,碍你眼了?不高兴你来打我呀!”
她得意洋洋的挑衅。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他那恨不得长在她阿姐身上的眼睛,到底是什么意思。
哼,跟她抢阿姐,他想屁吃!
江明珠被她骄傲的小模样逗笑,拍了拍她的小脸蛋,示意她收敛些。
又问她:“今日你是不是跟去朱家了?”
江宝玉笑嘻嘻的:“我这不是没见过娇小姐们的诗会是什么样子的嘛,就跟过去看了一眼。”
江明珠也不拆穿她——小妹一贯细心,知道靖国公府并不太平,悄悄跟着温星月,也是为了保障她的安全罢了。
“那你可有发现些什么?”
“她刚才说的那些,我倒没留意。”江宝玉说,“不过倘若她说的是真的,那我也有些发现。”
“宴席过后,太子妃就要走了。她身边的宫人,都是她带来的那些,并没有混进什么脸生的。”江宝玉对自己的记忆十分自信,“朱夫人一直将太子妃送上软轿,太子妃上轿后,没有停留,直接就走了。但我当时就觉得哪里不对,现在想来,太子妃乘坐的软轿似乎太重了些。”
四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抬的都有些吃力。
她当时觉得奇怪,心里还想了下,这太子妃瞧着也不胖啊,难道是婆子们太虚了?
“当时轿子里,定然不止太子妃一人!”江宝玉肯定道。
江明珠将整件事在心里过了一遍后,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将江宝玉打发走了,她回到内室。
“在想什么?”一走进去便瞧见灯下的温崇楼正皱眉思索着什么。
“在想你在想的事情。”他笑着说。
江明珠挑眉:“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事?”
“不如我们各自写下来,看看我们想的是不是同一件事?”温崇楼笑问道。
江明珠也不拿乔,爽快的同意了。
这个人,好似越来越喜欢笑了呢。
从前那冷冰冰的样子固然有些招人,但现在总笑的这般一钱不值的样子……咳,好似更招人了。
两人来到书案前,背对背,开始写字。
几乎是同时搁下笔来。
江明珠回头,正好温崇楼也回头在看她。
江明珠将自己写好的字遮了遮,“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公布答案?”
温崇楼表示没有异议,于是三个数后,两人同时将各自写好的宣纸铺在了桌面上。
铁画银钩的是江明珠的。
力透纸背的是温崇楼的。
江明珠啧啧称奇:“你的字写的蛮好的嘛。”
温崇楼也看她的字,由衷夸她:“及不上你的。”
江明珠嘴角很难压下来:“过奖过奖了——让我看看你写的什么。”
待看清他写的字,江明珠不由得笑了起来。
只见两张纸上都写着:太子侍妾假孕这六个字。
温崇楼伸手将两张纸拿过来,递到烛火旁点燃,由着火将纸张燃尽。
他的神色才凝重了起来:“此事,太子殿下定然是知情的。”
太子若不知情,太子妃无论如何也不能避开太子的耳目,将外头的人偷偷带进东宫去。
“他们夫妻俩,胆子未免太大了。”这可是混淆皇室血脉,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难怪这回宗室强硬要留下靖王唯一一点血脉时,太子的反对没有那么激烈,或许是对他即将要做的事感到心虚,或许是怕激烈反对后,会遭到人刻意针对后,影响到他暗地里的准备。”
“我们该怎么办?”江明珠问道。
是揭开这个真相,还是什么都不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你对太子观感如何?”温崇楼不答反问。
“太子这人……”江明珠沉吟:“我虽见得不多,但觉得他挺难的。”
德安帝对皇后的漠视,何尝不是对太子的一种态度?
父母都靠不上,太子要保住自己的地位,是何等艰难?
她还记得第一次进宫,她见到太子,太子开诚布公的告诉她,安乐郡主与温崇楼的事,不是他做的。
虽然她觉得凭一己之力走到现在的太子不简单,却也在那时候,感受到了他的真诚。
温崇楼便没再问了,他从她这一句叹息里,听出了她对太子矛盾的心理。
“那我们先什么都不做,等等看,看太子会怎么做吧。”
太子妃回去,肯定会告诉太子,关于她对温星月的怀疑。
那么接下来,就看太子怎么做。
若太子也要赶尽杀绝,那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江明珠也明白了他的打算。
她轻轻的又叹了口气,“若此事败露,太子与太子妃……怕是要万劫不复的。”
太子与太子妃,对她都没有敌意——虽然太子妃想插手温星月的亲事,但在她明确表示拒绝后,太子妃也未做过多的纠缠。
虽然太子妃出手对付过王氏。
但也是王氏自己觊觎太子妃之位在先,太子妃自然可以反击。
她神色有些沉重,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
“在想什么?”
江明珠看他一眼:“你说,为什么女子抢夺的对象,永远都是女子呢?”
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让温崇楼愣了一下,但随即,他就反应了过来。
“或许是女子总被拘在内宅,故而能相争的对象,也就只有内宅的女子。如当家主母,一个府邸只有一个当家主母,可她做了当家主母,我心里时常不甘,想争权,想夺利,自然便有了争斗。”
江明珠如何不明白这些,但是,她总觉得不得劲儿。
“女子生存于世,本就十分艰难,尤其是你们京都城的这些贵女们,不小心被人看了去,那就是没了清白,要么嫁,要么死。不小心被人碰了下手,那女子把手砍了下来,旁人不但不骂她有病,还要赞她一句贞烈——手都没了,却要紧紧抓住那没用的贞烈?早前当我听说这种事时,惊的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温崇楼赞同道:“你说的很是。我以前也听说有个父亲,只因他的小女儿跌落池塘,被家中老仆所救,那父亲竟就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那年老的老仆。他那小女儿不肯嫁给一个都快入土的老头子,决绝的碰柱死了。结果大家不但不指责那父亲心狠,竟还赞他家风严谨。女子活在这世上,的确不容易。”
江明珠惊奇的看着他。
以前她还未发现林夫人的真面目时,与她说过同样的话,可林夫人不但不以为然,甚至还道她矫情,这世上女子不都如此过来的?
可都是如此,就是对的吗?
她在那一瞬间,只感觉深深地无力与无助。
但现在,温崇楼不但没说她无病呻吟,甚至还深以为然!
她心底深处,轻轻地,软了软。
“但我没办法帮助她们。”她觉得有些委屈,为那些拘在内宅里的女子们。
“虽然我们没法子改变这个世道,但若是遇见了受苦的女子,你也会帮的不是吗?就像那王氏,像那对姐妹俩,甚至连太子妃,你也想帮一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