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谷奉君宫中,现在正值繁花盛开,宫门前停下了一辆马车。
一个男子从马车内走出。
他一身素衣,相貌出尘清美,惊为天人。
男子下了马车之后在车旁等候,紧接着另一个男子从马车内出来,与前者不同,男子一身玄衣镶金,除了贵气逼人以外,还带着无比的霸气和肃杀的气场。
微风拂过戟颂玄色的衣角。
戟颂抬眼看向大门之内,谷奉君带着数位家臣出来迎接。
谷奉君承袭了天鸟一族俊朗的相貌。
但却不是像叶城谌那般的金眸,而是少有的一对墨色的眸子。
“谷奉君亲自出来迎接,实乃白曳之幸。”戟颂向前走去,脸上挂起了礼貌性的笑容。
“哪里,白将军不远万里应邀前来,令寒舍蓬荜生辉。”谷奉君侧身抬手,身后的家臣分到两边站立,“白将军,请。”
“请。”戟颂出于礼节说道,随后向前走去。
月及戟颂带来的数位下人进入璋宫中。
外面的一个下人路过,看到与谷奉君面面相觑的戟颂,立即赶去闵御的寝居。
闵御此时还蜷缩在一个墙角睡着,保持着夜里挨打的姿势,自伤口之中流出来的血已经在地上凝固。
“小公子……”自窗边传来小声的说话声。
闵御听闻徐徐睁开眼睛,意识到是昨天那个下人之后,慌忙跑到窗边。
窗子全被木板封死了,只能勉强凑近来听到外面人的话。
闵御踮起脚尖对窗外的人说道:“我在这儿,怎么了?”
那下人听到闵御的声音之后,焦急地说道:“白曳来了!他说不定能救你!你快去!你快去呀!”
闵御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立马朝着房门跑去,即便剧烈的奔跑令身上的伤口裂开他也全然不顾。他跑到房门前,几欲打开门时,却发现房门上锁了,任凭他如何摇晃,房门也无法打开。
“开门!放我出去!”闵御哭喊道,撕心裂肺的哭声透过房门令虚空震颤了几分,“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方才通风报信的下人站在房门前。
手中提着一串钥匙。
听着房门之内绝望的哭声,下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下人缓步走到房门前,猛地踢了一下房门,话语之中带着难掩的笑意:“别哭了!白曳在这里是听不到你哭的,更何况他就算能听到,又怎么会为了你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臭小子,得罪当今国主的亲舅舅呢?”
房门之中的哭声戛然而止,趴在房门前痛哭的闵御浑身颤抖着,嗓音沙哑。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捉弄我!”
“这宫中的日子冗长乏闷,欺负区区一个你这样的男宠能增趣不少,不是么?宫中人尽皆知,像你这样小的玩物,也就是谷奉君的一时之快,用腻了之后便会丢进异兽的笼子里,活不久的……反正都是一死,何不在死前积点德呢?我这是在帮你,说不定下辈子能投个好胎,不要再被困到这里了。”
下人说完最后一句话便拿着钥匙,面带笑容地走开了。
身上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闵御忍着浑身的剧痛趴到地上。他一侧的脸贴在冰冷的地面上,闭上眼睛,眼泪顺流而下,与地面的鲜血交融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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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之内,谷奉君与戟颂相对而坐,月在戟颂斜后方站着。
侍女为二人斟茶,清茶注入杯中,香气四溢,侍女拿着茶壶的手上落满了细密的红痕,像是被千虫噬咬之后留下的痕迹,戟颂的视线掠过侍女伤痕累累的手,侍女的手微微颤抖着,在斟过茶水之后便出去了。
“想必白将军也知道,此次邀您前来,也是为了巩固我们两家之好。”叶城准笑着说道,“自跨河之战结束之后,准也想过邀请白曳白将军到寒舍一坐,但无奈府中事务繁多,总也没有合适的机会。今日乃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你我二人可不要生疏了,有什么话,一吐为快如何?”
“那白某便不和谷奉君客气了。”戟颂回答道,但之前她也没怎么和这谷奉君接触过,不知道聊些什么,只能是答一句则罢了。
“白将军近几日可有什么事吗?”谷奉君寒暄道。
戟颂中规中矩地回答道:“也就是正云一些小事罢了。”
谷奉君还在等着下文,但见戟颂似乎没有要在进一步阐述的意思……传闻中白将军不善言辞、沉默寡言的说法看来是真的,谷奉君应和道:“无事便是最好。”
“是啊。”戟颂如实道,拿起桌上的茶水饮了一口,有些干裂的唇瓣经过茶水的滋润之后,微微泛出一丝浅粉的颜色。
“白将军嘴唇有些干了,平日里得多喝点水才是。”
“谢谷奉君关心,您也是。”
又是一阵沉默。
谷奉君不知道要和戟颂说些什么,随即注意到了在戟颂身后站着的男子。
其他的下人都待在外面,唯独他跟了进来。
自戟颂来宫中之后,谷奉君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戟颂身上,对她身边的下人倒是不甚注意。
但这上眼一看,白曳身边这男子相貌当真是世间少有。
那双幽蓝的眸子水波潋滟,清俊的面容,清逸之中带有几分妖魅,阴柔却又不失男子之气,一身素衣不染世间烟尘,银丝如瀑,在旁静立,如同上好的玉器,添之一分则多,减之一分则少,俊美得恰到好处。
月注意到了谷奉君向自己投来的目光,于是看了过去。
这一看,更是令谷奉君难以移开目光。
戟颂看着谷奉君,她第一反应便是月是不是下了什么咒术,怎么这谷奉君一副着了魔的样子。
她回头看向月。
——你勾引他了吗?
月也是一脸的困惑,略有不屑。
——我勾引他作甚?
戟颂移开目光。
……看来不是。
谷奉君缓缓收回目光,神色间带着几分怅然,轻声说道:“白将军,您这位侍从是从何处觅来的?他的眉眼,实在太像我的一位故人了。”
戟颂心中一震。
这家伙,莫不是认出了月的真实身份?
但谷奉君并未参与跨河之战,按理说,他绝无可能知晓月的真实身份……
戟颂神色平静,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谷奉君莫不是在说笑?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谷奉君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看似温和的笑意,缓缓点了点头,那笑意却不达眼底,虚伪之意溢于言表:“白将军的侍从,与我那已故的兄长,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说罢,他轻轻叹了口气,眼中迅速泛起一层雾气 。
“那时,我们还在西岸的黑水之地。我自幼身体孱弱,兄长便总是对我关怀备至,事事都为我着想。黑水之地水源匮乏,取水极为艰难,可兄长从未让我受过一次渴。他总是满怀期许地对我说,等我们搬到东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谷奉君顿了顿,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然而,命运弄人,他终究没能等到那一天……”
“谷奉君,还请节哀。” 戟颂轻声劝慰道。
“唉……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谷奉君抬手,轻轻擦去眼角的湿润,“只是这思念,总是难以抑制。不知白将军能否将这位侍从赠予我,以慰藉我对兄长的思念之情。作为报答,白将军若看上这寒舍中的任何物件,都尽管带走,不必客气。”
戟颂闻言不禁一怔,抬眸看向眼前的谷奉君,眼中一凛。
他……这是要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