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尚且没有天光大亮。
沐浴在暗色天空的狭长宫道里,一辆载着天青和春杏尸体的木架子车缓缓从瑞王身边驶离,江宸袖中的手紧紧攥着,浑身僵硬地仿佛冰雕。
卢中比他也好不到哪去。
被江宸单手握着的胳膊早已经疼得不敢动,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青紫一片,饶是如此,他也表现得跟平常毫无两样。
“本王竟才看到公公也在此。”
瑞王再次出声,江宸下意识站定想要回复,卢中却使了暗劲推了他一把,自己则顺着瑞王的话恭敬地躬身,“陛下让奴才给八殿下传个口谕,又嘱咐奴才每日去东宫看望太子殿下的情况及时回禀,恰好顺路,奴才便跟八殿下一道儿。”
瑞王点头,意有所指,“原来如此。”
似笑非笑地看着江宸两步外的背影,“不知道的还以为公公跟八弟关系极好呢。”
卢中惶恐的跪下,“王爷,这话可不敢说。”
“奴才是陛下眼前的奴才,对所有殿下都尊重得紧,哪里敢跟主子攀扯交情,实乃大不敬……”
瑞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直到卢中额头上缓缓渗出豆大的冷汗,才转过视线看向江宸仍旧僵硬的背影,意有所指,“公公所所言极是,既如此,还是莫要交浅言深。”
“是,谨遵王爷教诲。”
卢中躬身跪在地上,垂眸恭送瑞王离开。
江宸也不敢回头,怕节外生枝,更怕被送了一剑有被迫服毒的春杏和天青坚持不到药劲过去,整个人已经被冷汗打湿,寒风扫过,更是激得他狠狠地打了个冷颤。
可饶是如此,他连抬手擦汗的动作都不敢。
生怕惊动已经向后走的瑞王。
几息之后,卢中默默地赶了上来,白着张脸颇有些自暴自弃地问他,“事已至此,八殿下不妨跟奴才说句实话,您到底要做什么啊。”
他看着走在最前面咕噜噜的车架,“您可别跟奴才说太子殿下会想要看到这俩丫头的尸身,也别说想要亲自安葬这俩丫头,这些话傻子都不会信。”
江宸长长出了口浊气。
答非所问,“走了?”
卢中也吐出口气,“不走,奴才敢来吗。”
江宸这才垮了肩膀,索性鬓发和衣衫已经被冷汗打湿,他也懒得再去擦,就着卢中的问题,反问道,“公公如此说,是打算上船了?”
卢中一噎。
江宸又道,“公公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这种情况下若还没想好,我自然不好说,若是想好了……”
他说着顿了顿,郁闷的看着车架上的天青和春杏,“若是想好了,皇兄醒来定会亲自给个交代。”
这话说得倒也不错。
卢中没再多问,叹了口气。
不管未来如何,今天这个贼船他是想下也已经下不去了,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两人木着脸跟在木架子车身后走着。
直到长长的宫道拐入东宫的方向,又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江宸让内务府的管事和掌事回去,“桑旗,你去推着车,咱们到附近的厢房去。”
说着看向卢中,“劳烦公公带路。”
卢中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这会儿用得着他了。
明明刚他提出来建议的时候还嫌弃得不行。
“殿下,卢公公,奴才们告退。”
内务府的几人帮着桑旗掌控好木架子车之后便躬身行礼告退,江宸颔首,绷着脸目送几人。
眼看着几人的身影消失在拐弯。
他刚想喘口气,木架子车上却猛地出现一阵剧烈的晃动,桑旗刚想大喊,就感觉眼前一黑,紧接着便倒在地上什么都看不见了。
江宸看着诈尸的天青,“……”
卢中:“……”
天青堪堪站稳后也是一愣,显然没想到解决了一个桑旗,还有个卢中站着……
她蹙起眉头。
卢中赶紧摆手,紧接着别开脸。
“奴才什么都没看见。”
说着双手大张做瞎子状,“哎呀,这天怎么突然黑了呢,真是奇怪,奴才这时在哪啊……”
天青,“……”
江宸这会儿已经缓过来,翻个白眼,拍了拍佯装到处乱摸的卢中,“公公,仙子的情况是,要么你彻底上东宫的船,要么……”
卢中一僵。
整个人欲哭无泪。
他不过就是在平常的日子,替皇上平平无奇的传个口信,为啥要落得这副被威胁的下场。
他还没活够,如何能选死……
“难道奴才不能跟桑旗一样么?”
天青冷冷地,“晚了……”
卢中收回张牙舞爪的手,颓丧的往旁一站,“既如此,还说什么呢?你们要干什么赶紧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