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工具确实有,却因为价格昂贵而令人失望。” 冯成站得笔直,语气如流水般连贯:“本来以为这件事就此告终,可那农夫每进城一次都要跑到店门口问问是否降价。”
“渐渐地熟络起来后,我才了解到他的家有三个孩子,最大的也就十岁出头。”
“家中人口一多,便愈发拮据,怪不得他会那样穷。”
“到了次年春分前夕,冶铁生意特别红火,那位农夫又一次询问价格。”
“田师兄,你见过那种眼睛吗?”
“仿佛有两道小钩子,迫不及待地想要把犁铧偷偷勾走。”
杨波忍俊不禁:“当然看过,就如同英雄渴望名剑一样如饥似渴。”
冯成深深叹息:“被他的眼神打动,我最终决定叫他过来谈。”
“即便只有七成款项,我还是将犁铧卖给他,只是叮嘱他要保密。”
“起初他不敢相信,最后又是感激不尽,并承诺秋收时节还款。”
杨波好奇:“那农夫还钱了吗?”
冯成摇摇头:“没有。”
“得了新农具,全家开垦田亩,却因旁人觊觎被人举报。里长问他是从哪儿买来的,他不肯说实话,于是罚了五百钱。”
“农夫拿不出半分钱财,更别提五百钱。”
“后来冒险进山寻药,不幸被野熊害死,尸首全无。”
“妻子孩子们找到冶铁作坊,归还锈迹斑驳的犁铧时,神情恍惚。”
杨波愣住,“接着呢?”
冯成轻声一笑:“没什么然后,也许一家人饿死了吧。”
杨波睁大眼眸:“怎么会这样?” 冯成面无表情地回应:“就是这样,事已至此。”
“你觉得农夫勤劳诚恳没错,为什么会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杨波不知该如何回应。
“既然不是他的错,那必定是这世道出了问题。”
“田兄才华盖世,你的冶铁成就减少了多少战场伤亡,保障了百姓衣食无忧。”
杨波低下头:“陈大人夸奖了。” 冯成立即拉他往门去:“你只需尽心竭力,其他交给我处理。” 杨波顿住脚步:“您要去扭转乾坤?”
冯成回头笑道:“不就是这事么。”
夜访密室
第二日正午,天色阴沉。雪花伴随着寒风飘洒,铺天盖地。
冯成拿着木箱子走出马车,径直走向黑冰台大门:“统领可在?不在我在此等待。” 把守大门的侍卫犹豫着要不要阻拦。
冯成长坐于茶厅内,炉火温暖照人。
不久,一个披风上的雪未化,名叫夜莺的人推门进来:“这么冷还外出,找赵统领?”
冯成点头微笑:“来找您家的统领。”
“殿下受朝臣压力令查案。查得深则背离心意,查得浅又要遭受指责。”
“老赵左右为难……” 冯成拍她手背以示安慰:“我来解困。”
“箱子里的东西……”
夜莺脸色大变:“您打算用这些东西?这是泼天之功!”
“此箱中有诸多权臣罪证。” 冯成解释:“譬如,蒙毅及其兄,九原侯私通敌军;宁腾霸占地皮、篡文书,致咸阳房价高涨……这些都是确凿证据。”
“这些罪状会牵连众多官员。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一场风暴。” 冯成冷笑一声:“我要唤醒大秦官吏的良心。”
“统领即刻到,请稍待!” 夜莺赶忙起身离开。
冯成自言自语:一场翻天覆地的风暴即将掀起。
一旦有消息泄露出去,哪怕只是蛛丝马迹,也会让那些显赫豪门颜面尽失,多年都无法抬起头来。
不一会儿,赵峰满脸愁容地进了屋子。
“老弟,你这是何苦呢?”他问道,“冤有头债有主,黑霜台这种小小的官府可容不下你们在这里斗法!”
陈风又好气又好笑。真想不到失去了爵位之后,自己竟然成了赵峰的小老弟。
“赵统领怎么这样说?”
“黑霜台可是陛下重臣之地,深受皇家恩宠。”赵峰回应道。
“你难道要背弃陛下,投向奸佞之人?”
陈风冷笑一声:“我看是我找错地方了。难道铁证如山之下,天下就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说完,他提着箱子准备离开,脸上满是冰冷的表情。
赵峰急忙拦住他:“老弟别冲动啊,我们先坐下来慢慢谈。”
陈风一脸严肃:“我今天来是为了报案,并非为了叙旧讲情。”
“这案子你要接还是不接?”
赵峰耐着性子说道:“即使我接了又如何?结果恐怕不过是查无实据,白费一番工夫罢了。”
“清水养不了大鱼,陛下心里有数。”
陈风气定神闲地笑了起来:“我早已不再是池塘里的一尾鱼,水清与否对我已无关紧要了。”
“赵兄,要是你不愿意接手这个案子,我就带走所有证据,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导致贵族和豪门的经济往来公开天下,那后果就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了。”
赵峰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并且知道陈风确实做得出来这种事情。“老弟稍安勿躁……”
“莫非这次和蒙将军对抗,是因昔日部下的缘故?”
“为兄这就去把内使宁平找来。”
“如果他还不能做主,那就直接让蒙公过来吧。”
“这下你满意了吧?”陈风鞠了一躬表示感谢:“多谢赵兄帮忙。”
而此时的赵峰却是满脸无奈,心中感叹着自己的宿命。
门外的夜莺闻言笑道:“东家您真有本事,统领都被惹得脸都变色了。”
陈风双手背负于身后:“算什么,收拾他还不是易如反掌。”
“若真的惹恼了我,大家谁都不要想好过!”
自午时直到太阳西下,陈风享受了一顿美食后还逗了好久的干女儿,可是一直等到天黑,仍未见到赵峰回来。
“他又给登公子添麻烦去了。”
“你想害我的时候,怎不想起同样被我握在手中的把柄呢?比如北境守将九原候与敌暗通款曲赚取了巨额钱财,这样的 若是暴露出来对你们蒙家人也不好。”
陈风在厅中镇定自如。
他对蒙毅的信心毫不动摇:有些事情看似无关紧要,一旦挑明便不可收拾。
始皇帝多年的纵容下这些有功勋的大臣积累了无数财富,但是他们却非常在意名声地位。
登先生为了保护自己的哥哥不致名声扫地不得不做出妥协。
直到天空渐渐变黑,赵峰独自回到了屋子里,通报了新的进展:“内史大人已经表态,让你留箱子里的物证并带你带走人质。”
“就在咸阳的监狱,可以随时带人走。”
陈风不满地说:“就这样结束吗?”
赵峰愕然道:“你还想怎样!”接着语带警告,“如果你公开了这些证据又如何?对于蒙公等人来说只不过是声誉受损而已,并不会实际伤害到他们半分。”
陈风气急地说:“统领,您可不要忘了这江山是谁打下来的。”
沉默片刻,陈风愣了一下,回不过神来,“没错,你是对的。江山是这些人打下来的。”
“那么一切由他们说了算才显得合情合理。”
赵峰眉头一皱,“老弟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呢?”
陈风情绪低沉道:“不过是发泄情绪罢了。”然后转身道,“那箱子我留下,告辞。”
看着陈风离去的背影,赵峰小声嘀咕着:“他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不如意,准备屈服了。”
“呵呵,这样也好。”
外面的路上安静下来后,陈风来到了咸阳狱,在阴沉的灯光下穿过幽深黑暗的走廊。
听到熟悉的呼声,“东家一定会来救我们的!别怕!”
陈风暴喝声响起吓了李乙一跳。
“果然是东家来了救我们!”
监牢里其余犯人纷纷扒住栏杆望了过来。
“
“您若需协助,派人知会一声便是,我等定当赴汤蹈火。”
“我等能有今日,皆因阁下的宽仁厚义。倘若弃您而去,何以面对家乡父老?”
摇头道:“少啰嗦,咸阳狱的滋味还没尝够吗?”
“下次我不在,你们怕是连命都没了。”
李甲坚毅地说:“东家,小人以后烧砖不用矿渣便是,难道官府还能找个新借口把我下狱?”
众人随声附和:“大秦律法森严,小心点别被人抓到破绽就没事了。”
“东家放心,现在我们都能自食其力,依法办事,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冷笑一声:“提到律法我都想笑。”
“给你们半个月时间整理行装,各自珍重,江湖路远。”
他作揖道:“过往多有得罪,望大家见谅。”
“陈某告辞!”
说罢,挥手离去,马车在风雪中缓缓远去。
“东家……这怎么回事?”
李甲几度唤之,满面怅然盯着远去的车辙。
“东家该不会……”
毛乙心生疑虑,猛然一惊,使劲甩头。
李甲亦感不安。
“东家对我等恩重如山,此番让他离开,恐怕是遇上天大的难处。”
“情势未明朗前,还是不要给他添乱吧。”
众人神色各异,嗟叹不已。
李甲向众人作揖:“家中老母久病卧床,在下先行一步。”
匆忙赶往马车,他思索良久:
“按我在内务府所见,兵刃已不足以应对局面,该做些什么才能帮东家呢?真要好好思考一番才行。”
代郡旧部虽然成功逃脱牢狱之灾,但大批兴旺商号被迫关闭或避风头。
待寒冬逝去,或有新人投身同样产业,并投入更大、更为雄厚的资源。
这些新人将占领原先市场,逐渐崭露头角。
然而这一切都与 无关。
“家主,田少府同时被罢免冶铁司和总督司职务,如今又回到治铁少府的位置了。”
李左军叹了口气:“太子接管内务府,显然出自陛下的命令。蒙大人等人暂时收手了,毕竟他们懂得审时度势。”
不动声色地回应:“田师兄本为技术官僚,专注于冶铁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