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依依,微风拂面。
季昌明独自一人,枯坐在公园长椅上。
表面上,他静静的在看不远处,湖边嬉闹玩耍的几个孩子。
实际上,他大脑正飞速运转,认真思考自己的匿名举报,会带来哪些影响。
出身农村的他,祖祖辈辈都是农民。
按理说,他这么一个毫无家庭背景的寒门子弟,是很难在平步青云、身居高位的。
但他季昌明却做到了。
人民名义原剧中。
侯亮平大学毕业,分配到汉东最高检经济侦查处之时,他季昌明还是只是公诉处的副处长。
等大风厂事件爆发,陈海出车祸昏迷不醒,侯亮平回汉东暂时担任反贪局局长之时,季昌民就已经是检察长。
剧中连靠着老婆钟小艾,扶摇直上的侯亮平,都当着秦局长面发出感慨,十多年过去了,季昌明都成了检察长。
这话就足以可见,季昌明的进步有多快。
一个毫无背景,也不属于汉大帮和秘书帮的季昌明。
为什么能在水很深的汉东,进步堪称神速?
侯亮平说季昌明谨小慎微,连一片树叶掉下来,都怕砸到头。
也有大量影迷说他懂得审时度势,总能在乱局当中,让自己处于有利位置。
就像在丁义珍出逃那晚。
莽撞的陈海,是打算直接抓捕作为京州副市长的丁义珍,根本就没打算通报李达康,更没想过要报告汉东省委。
但季昌明却及时阻止了他,哪怕明知道汇报请示汉东省委后,会有贻误战机、造成泄密的风险,他依然带着陈海去汇报了。
当高育良和李达康意见不一致的时候,高育良询问季昌明的意见,季昌明没有像祁同伟一样背叛高育良,站在李达康那一边。
他很聪明的说,他尊重高育良和省委的决定。
这么说,虽然会得罪李达康,但高育良当时不仅是政法书纪,还是汉东省副书纪,妥妥的汉东三把手。
作为检察长的他,本就是接受高育良和最高检的双重领导,而侯亮平又是最高检派来抓丁义珍的。
他哪有背叛高育良,支持李达康的道理?
而在后期,季昌明看出沙瑞金是背负重要使命空降汉东,赵家覆灭是早晚的事。
季昌明就敢于和高育良正面硬刚,力保被栽赃陷害的侯亮平、跟祁同伟争抢蔡成功的司机……
所以很多人便认为,他季昌明没有靠山也能成功,除了自身足够聪明之外,就是因为谨小慎微又会审时度势。
但在激烈的官场争斗中,光靠这三点可不够。
他季昌明其实还有一个进步的诀窍,那就是会把握机遇。
别看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
但一到关键时刻,他就会果断出手。
不管是借刀杀人,还是火上浇油。
反正把事搞大,把竞争者搞下去、把潜在威胁抹除,不就有利于自己了吗?
就像去年,梁群峰还是汉东省政法书纪的时候。
不少国营企业改制失败,导致工人发不起工资,引发了大量群体案件
汉东宏兴电子的职工更是无法无天,还不上贷款,银行查封厂房和设备,就把银行的人给打了。
这个案子其实并不复杂,哪有必要捅到梁群峰那里?
季昌明就是故意这么做的。
他笃定以梁群峰铁面无私的性格,不仅会批示严惩不贷,还会下令其他案子也绝不和稀泥。
后来果然如他所料。
梁群峰看到报告后气得不轻,做出了批示后,还打电话给他,要求严厉打击,绝不助长歪风邪气。
并电话里通知,汉东各级检察院要以最快的速度介入相关案件,争取早审早判、从严从重……
最后还特别叮嘱,要对违法犯罪分子坚决打击、严肃惩处,要让所有人知道,法律是绝对不能触碰的底线!
尤其是那句“不能搞得谁穷谁弱,谁就有理”,更是成了后续办案的准绳。
而今年。
福林老餐馆的案子,之所以搞出‘小错重罚’。
之所以一个小餐馆,用灯牌打个小广告,就要罚两万,不缴清还要追加罚款、敢闹事就果断拘留罚款……
如此‘严打严惩’,主因当然是各级单位层层下压、逐级加码,基层就干脆来个一刀切,有错就重罚,但根子就在于梁群峰。
是他说,不能搞得谁穷谁弱,谁就有理。
所以上行下效,难免就有人过度执法、小错重罚。
甚至借题发挥,相互勾结、打击对手,以此牟利。
因此。
福林老餐馆的案子,并非个例。
只是这起案子,闹大了而已。
老板一家子好不容易,才弄到了一个位置不错、生意极好的餐馆,他们当然不愿意轻易放弃。
被屡次举报,搞得生意不好,就已经够窝火了,打个小广告还被巨额罚款,自然更加气愤不平。
一家子差点连命都不要的,如今当然是要告到底,要取消行政处罚,争取让餐馆重新营业。
类似于此的‘小错重罚’,其实别说京州市,整个汉东省都有不少。
只是其他被罚的个人或企业,并没有豁出性命不要,把事闹大而已。
如今。
季昌明知道,形势不一样了。
之前梁群峰在的时候,治安形势不够好、群体案件频发,严打严惩维护法律权威是没错。
可是经过严打严惩之后,汉东的治安环境已经好了不少。
要大力发展高质量经济,持续吸纳和孵化高科技企业。
这时候就需要在治安稳定的基础上,进一步净化营商环境。
也就是让人们不仅不怕被偷抢盗骗,还不怕被吃拿卡要。
整顿作风,势在必行。
季昌明敏锐判断。
最近许多人被‘小错重罚’的风暴反噬。
源头就在于,接替梁群峰,担任汉东省政法书纪的唐智晟。
唐智晟本就是汉东三把手,还有赵书纪和刘省长的支持。
是他故意让不少人及其亲朋好友,体验被小错重罚的苦果。
只有挨过板子、吃过苦头,才会切实转变思想态度。
为此。
特别会把握机遇的季昌明,又岂能不趁此机会‘落井下石’?
体制内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不把别的人搞下去,自己人又怎么进步?
咚的一声。
有熊孩子朝湖面扔下了一颗石头。
激起浪花,掀起涟漪。
其他几个熊孩子,也跟着有样学样,找来不少石头扔湖里。
原本平静的湖面,越来越水花四溅、波浪起伏。
看到这一幕的季昌明,唇角不由露出一抹浅笑。
他感觉自己,就是趁着风暴,扔石头的人。
而且他扔的,还是‘大石头’。
手机铃声响起。
季昌明连忙拿出来瞅了一眼。
“喂老婆,我在公园里闲逛呢,你开完会了?”
“嗯,好,我也觉得早该出台政策,调控房价了。”
“咱们京州市的房价再不控制一下,恐怕年底就要突破六千,老百姓一个月工资才几个钱呀?”
“对对对,房子就应该是拿来住的,而不是拿来投资炒作的,一个家庭买一套房子住就行了,买那么多干嘛?”
“如果所有人都一窝蜂的去买房,然后坐等收租和升值,谁还踏踏实实的打工做生意?房价太高,还有谁敢来咱们汉东?”
“嗯,我也觉得整治基层作风和调控商品房价格,是一套组合拳,目的都是为了打造出更好的营商环境,让咱们汉东能更好发展高质量经济。”
闲聊一番后,季昌明挂断电话,却并没有收起手机。
他看了一下四周后,熟练的抠开手机后盖,卸下电池。
然后换上一张卡,装好开机打出一通电话。
“喂小灿,是我。”
“你嫂子开完会了,省里要调控全省房价的传闻是真的。”
“省城京州的房价涨得最快,所以调控政策力度也最大。”
“暂时是以家庭为单位,一个家庭只能买一套,持有满五年后出售才能免税。”
“什么?暂时不限制户籍,也不要求交满一年社保才能买,但后续会不会政策加码,我可说不准。”
“看目前的形势,上面不是不想让房地产行业生存,只是不想让房价被炒得太高,所以涨价肯定是不行的了。”
“继续涨价,限购政策肯定会加码,会进一步限制购房人群,所以你就别指望能涨到六千七千,甚至一万了,明白吗?”
叮嘱一番后,季昌明挂断电话,抠下电池重新换回常用的卡。
季昌明虽然不贪不拿,两袖清风。
但并不代表,他不够圆滑世故、不近人情。
不帮手下人进步,不给亲朋好友一些好处。
他怎么可能靠一个人的力量,在汉东打拼到如今的位置?
起身踱步离开。
季昌明哼着小曲去买菜回家了。
至于会有多少熊孩子扔石头进湖里,又会掀起多大的波澜,他才不管。
而另一边。
去银行取了两千块钱,带着大包小包的吕梁,抵达了光明区拘留所。
为妻子缴纳了罚款,转交了个人物品,但却并没有见到妻子。
不过妻子是没见到,熟人却见了不少。
在大厅内,自然谁也不敢说什么。
离开拘留所后,时任京州市法院民事第三庭的庭长贺志锵,才向吕梁大倒苦水。
福林老餐馆的案子,根本就不是他判罚的。
他的民事第三庭,负责的是房地产开发经营、房屋买卖、工程建设、用地纠纷等方面的案件。
可结果呢?
他自己没被牵连,在京州城建集团上班的儿子却遭了殃。
儿子从事工程方面的工作,到了周末应酬很正常。
昨晚喝多了后,他没有自己开车回家,而是让下属送的。
今天快到中午的时候,睡醒了要去工地。
谁知道刚开车出门不久,就被查酒驾。
大白天的查酒驾,本就已经够稀罕了。
而且他还是途中被拦下来检查。
这说明什么?
百分之百是有人跟踪盯梢。
而这一查,自然查实了。
儿子昨晚喝得太多,凌晨才到家。
只是睡了一觉,酒精显然还没彻底代谢完。
所以即便没达到醉驾标准,也构成了酒驾。
这一下,自然也是顶格处罚。
除了拘留罚款之外,驾驶证也被吊销了。
“老吕,罚款都是小事,吊销驾驶证也无所谓,但是被拘留十五天啊十五天!!”
“我儿子才刚升到科长没多久,现在好了,降级降职处理都是轻的。”
“搞不好出来后,他们单位就要把他开除,你说这未免也太惨了吧?”
吕梁看着一副痛心疾首模样的贺志锵。
他又何尝不是一肚子火气呢?
自己老婆不过是大街上骂人吐口水。
要是搁在平时,这算什么事啊?
批评教育一下也就行了的。
结果扣上扰乱公共秩序的罪名,被拘留罚款。
不过贺志锵刚才的话,倒真是提醒了吕梁。
他儿子明显昨晚就被人盯上了。
要是喝到凌晨,自行开车回家,百分之百会当场就被拦住。
就算找了人代驾,对方依然没有放过。
反而耐心等到了今天。
就等着他儿子酒精还没彻底代谢完就开车出门。
这是多么的有耐心啊!
而且这帮人,也一定很有经验。
知道一夜宿醉的人,并不是睡一觉后,体内就没有了酒精。
普通老百姓,哪儿知道‘隔夜酒驾’?
很多人都以为,喝了酒要等几个小时才能开车。
殊不知喝多了的人,别说几个小时,十几个小时都不一定够。
因此。
这明显是有人持续跟踪盯梢,还有具备办案经验的人在幕后支招。
目的,就是为了以酒驾为借口,将贺志锵的儿子送进去。
“虽然你儿子是很惨,但光明区分局也并没有冤枉他啊!”
贺志锵回头看了一眼,接着吐槽道:
“我知道从法律上来说,他是活该。”
“可是这件事,明显违背常理啊!”
“多少人知道一夜宿醉后,第二天开车也容易被查到酒驾?”
“又有多少人会大白天的开车在路上,会被拦截下来,单独查酒驾?”
推着自行车的吕梁,冷哼一笑。
“那你有什么办法?”
“就故意针对了,就小错重罚、小题大做了,怎么着?你还能不服气?”
“你要不服气,去抗议去举报啊!可摆事实讲法律,你说破天也没用吧?”
“我……”
贺志锵咬牙攥拳。
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又走了几步,吕梁见贺志锵还一副怒气未消的模样。
“你还在生气吗?省省吧你!”
“你儿子现在,还只是被查到酒驾,被拘留罚款而已。”
“我估计接下来,他们肯定还会查,你儿子才工作没多少年,为什么就能买车买房。”
“而你又是负责房地产、工程建设等方面纠纷案件审判的,到底有没有以权谋私,你们父子俩心里最清楚。”
“所以,与其担心你儿子会弄丢工作,我反倒觉得你应该担心一下你自己,会不会被纪监部门顺藤摸瓜、查个底朝天!”
说罢,吕梁骑上自行车走了。
而如梦初醒的贺志锵,愣在原地。
一阵无力感从脚底直窜头顶,瞬间感觉天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