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校门 ,南雪想起阿妈说,今晚要去外婆家吃饭,外婆和舅妈已经准备好饭菜,等着呢!南雪一脚挎上单车,向外婆家骑去,外婆家离学校近,不到五分钟就到了。择了一块空地,停罢自行车,乘了电梯,来到五楼外婆家门口。
南雪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拘谨地按下了门外的白色门铃。
“叮咚......叮咚......”屋内,响起了阵阵门铃声。
“南雪,你来啦!快,快进来,大家等很久,饭热乎着呢。”外婆一如往常,慢吞吞地招呼着南雪,待南雪走进来后,缓缓跺着步,把大门轻轻关上。
南雪来到玄关处,把那双脏脏的鞋子褪掉,踩了双粉红色陈旧的38码拖鞋进了屋内。
“南雪来啦,快,洗洗手坐下,大家准备开吃了。”一向热情的舅妈热情洋溢地从厨房内端来了一碗胡萝卜玉米鸡汤,放在了南雪身旁的桌面上。
“坐,快坐下喝口汤。”舅妈说着,转身进了厨房继续忙活着。
“嗯,好,我先洗个手。”南雪拐进了洗手间,双手沾了点浴盆上的肥皂,来回搓手,末了,又用手捧了一点水往脸上泼了泼,冰冰凉凉的水洒在脸上,整个人顿时清醒了。出了卫生间,坐在了座位上。
“阿姐,洗好手啦......”是正在吃饭的表弟表妹们。
“嗯......”南雪微笑着,拿起汤勺舀了几口鸡汤喝下,苦涩的口腔顿时变得有些甘甜。
“来,南雪,舅妈特地给你盛了满满一碗饭,可得全部吃完,明天考试才有精神。”说完,一碗压得扎扎实实的米饭放在了南雪的面前。
“谢谢舅妈。”南雪从忙于吃鱿鱼丝猪蹄的嘴中挤出几个字。
“怎么样?南雪,好吃吗?”外婆坐在长桌的主位,和蔼地询问道。
“好吃,像以前一样好吃。香喷喷的!”南雪微微一笑,回应着外婆。
“来,多吃点。”说着,外婆把放在自己面前的猪蹄往南雪的方向挪了挪。
“来,阿弟,给挪到南雪姐前。”外婆又让表弟把猪蹄再往南雪面前挪挪。
“噢,好,阿玛。”只见那盆皮嫩肉香的猪蹄,从桌子的那头,慢慢挪到了南雪的这头,悄无声息地暖着南雪那颗迷茫、毫无底气的心。她低着头,静静地,慢慢地吃着,吃着,心中的那股不安,似乎比先前减少了不少。
“来,阿姐,多吃点。”整个吃饭期间,表弟表妹不停地往南雪碗中夹菜,一贯在意就餐卫生的南雪,因着这份浓浓的爱而抛弃了自己的原则,微笑地接收大家的好意。
吃罢晚饭,外婆牵着南雪来到客厅,从茶几的抽屉里来回找着些什么,末了,搜刮出了几包小零食,有开心果,巧克力,酸梅,还有小半桶的腌制芒果。
“来,南雪,刚吃完饭,吃点水果消消食。”说着,外婆从牙签筒里拿出一只牙签,把那桶芒果夹在大腿中间,左手搭在桶身,右手使劲儿一拧,桶盖开了。外婆拿起牙签,伸进桶内,来回戳了一会,取出一块淡黄色的酸芒果。
“来,南雪,拿着吃,吃完还有。”外婆左手放在芒果下方,防止芒果水滴在地上,右手把芒果递给了南雪。
“阿玛,你也吃。”南雪接过来,不好意思自己吃,随口说了一句。
“你吃,你吃,我每天坐在这儿,天天吃,吃多了,嘴巴消停消停。”说完,外婆静静地在一旁坐着。
南雪吃完酸芒果,外婆又来来回回给自己戳了四五块,待南雪推辞说吃够了,又伸手进去袋子里摸了一把开心果,放在了南雪的手上上。
“吃,开心果好吃。”外婆说着,又忙活着烧水,斟茶。
“好,好。”开心果,真好吃啊,南雪记得,自己家里,只有过年才吃得到,平日里,阿妈是绝对不买的。南雪吃了一颗,便停不下来,吃了一把又一把,整个人沉醉在坚果在口腔中蔓延开来的香气中,那紧绷的心情也慢慢松懈了下来。
“来,喝口茶漱漱口,坚果热气,消消热气。”外婆斟完茶,把茶杯放在了南雪面前。
“好,好。”南雪用食指和拇指交替在茶杯边沿扣了几下,以示感谢。
正喝着茶呢,阿妈来了。
“吃饱啦?南雪。”阿妈姣好的面容露出一个与年龄不相符的俏皮的表情,在外婆面前,阿妈总是一如既往地搞怪,仿佛自己还是那个年轻的小女孩。
“嗯,刚吃饱。”南雪口中呼着茶,回答道。
阿妈进来后,坐在外婆的身旁,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起了家常,津津有味的。阿妈来之后,南雪那紧绷的身体倒放松不少,那尴尬的气氛也被缓解了,她自顾自地吃起了巧克力、酸梅,也津津有味的。时间一晃到了晚上九点,其实是九点十五分,外婆家的钟,常年地比北京时间走得快些。
“好啦,南雪,我们回去了,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好好考试。”阿妈说着,起了身,握着外婆的手慢慢松开了。
“阿妈,过几天我再来。今晚我们先回去了。”阿妈跟外婆说着,推掉了拖鞋放回鞋架去,穿回了自己的凉鞋。
“好,好,注意安全啊,南雪,明天考试好好考,考一个好成绩。”外婆说着,短小而厚实的双手在南雪后背上轻轻地拍了几下。
“好,阿玛再见。”南雪和阿妈走下了楼梯,站在转角处。
“再见,再来嘿。”外婆站在门口,挥着手。
“好好,考完试再来。”再挥了挥手后,南雪和阿妈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间拐弯处。
许是临近考试,南雪的内心百感交陈,许是与外婆他们接触得少,所以内心格外敏感,南雪坐在阿妈的摩托车上,心里流入了一丝丝的感动,她双手搭在阿妈的肩膀上,望着远方一片灯火阑珊,陷入了沉思。
打小,南雪就已经意识到外婆家跟自己家的不同之处。外婆家的注意力在孩子们身上,而自己家的长辈的注意力,则放在了自己的工作和兴趣上,小孩子,在他们的眼中,是个不懂事的符号存在,也因此,在家中,小孩子是最不受重视的,这种不受重视不是说不给吃不给喝,而是缺乏精神食粮的补给。南雪时常感觉,自己在家中活成了个透明的锅,透明的碗,亦或是家里那几张透明的胶凳之一,总之,在所有长辈跟前,自己透明得如空气那般。小时候不懂事,以为每个家庭都是这样子,这样子不懂得照顾小孩子对爱的渴望,对关怀的渴望,对被人呵护的渴望。可当南雪渐渐长大,当她开始在家庭以外的接受到来自朋友、来自老师、来自外婆家外婆、表兄弟姐妹的关爱时,南雪才明白,原来,这才是真正被人爱着、被人关心着、被人呵护着的感觉,原来,我不是透明的,我也是一个可以被“看见”的存在。
可惜的是,一顿感动之后,看着眼前那针对自己的热烈的正常表达的爱,南雪常常陷入一顿茫然和无所适从中,这份爱,说到底还是来得太迟了,对于早已习惯了不被爱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来说,实在太陌生了。南雪,南雪只想逃回原先那个熟悉的环境中,那使她心安。究竟哪份爱才是对的呢?究竟哪个自己才是真正被爱着的呢?南雪究竟在逃避着些什么呢?
风呼呼地拍在南雪和阿妈的身上,南雪多么想,多么想双手像其他人的女儿一样,自然而然地把双手环抱在阿妈的腰间,可是,南雪做不到,这使她尴尬,这使她手足无措,这使她陌生,她愿压抑着自己对爱的渴望,一次又一次地逃回舒适区,做那个一直以来的胆小鬼,没错,南雪是个十足的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