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挡没挡住,莫爱不知道,但活儿肯定没挡住。
这天下午,莫爱和张果一起被叫到了关晓柠办公室,通知他们周刊要开母婴专栏,2p的版面给他们。
周刊跟杂志不一样,是报纸那样的大开本,2p就是一页纸,一周一期,这工作量瞬间要把他们俩整宕机了。
“前期你们辛苦些,”关晓柠看一眼莫爱说,“我再想办法给你们组调两个编辑过来,那版面也还有广告位,广告部会负责的,真正需要采编的内容也就1.5p。”
张果道:“不是,关总,周刊是都市吃喝玩乐,衣食住,游购娱,这些内容,怎么会突然加母婴,什么考虑?”
关晓柠瞪他一眼道:“社长定的,你问他去呀,怎么,他做决策还得问过你?”
张果不说话了。
莫爱问:“现在的公号怎么办?”
关晓柠想到了这一层,说:“你们继续兼着,忙不过来的话,发稿就不要每天推送了,你跟张果商量着来,公号的稿费太低,你们做一篇稿子最好是周刊和新媒体都能用,这样更有效率。”
一篇稿件,不可能拿两份稿费,周刊稿费高,划算点的做法,就是全做成周刊稿,再编辑编辑打碎了,发公号上。
张果和莫爱面面相觑,他们俩对公号有感情,总有些不想给周刊吃饭,公号喝汤的私心。
下班前,莫爱看手机里有一条新的朋友验证,备注的名字她认识,是海大中文系的同寝室室友潘羽琦,她马上通过了验证。
潘羽琦约她晚上吃饭,她欣然答应,给程景行打电话说了一声,下班就去赴约了。
潘羽琦约在一家苏式面馆,一个点了排骨面,一个点了黄鱼煨面,还有几个小菜。
等上菜时,莫爱与潘羽琦聊了很多,她自从大三暑假去了柏崖,与大学同学就彻底断了联系。
潘羽琦是寝室里比较开朗的那一个,毕竟中文系女生多书虫,包括莫爱。
潘羽琦这么健谈,又极度有分享欲的,比较少见。
她大学毕业就在海城一家出版社上班,这几天,偶然听到瞳安发行部的一个朋友提起程景行的女友在他们杂志社上班。
她想起程景行这个人,她大学时是有见过的,经常开车在宿舍楼下接莫爱,她好奇他现在女友长啥样,就多看了一眼新闻图片,发现他女友就是莫爱。
这才找朋友要了莫爱的微信,加了好友。
面端来了,她们俩边吃边聊。
潘羽琦从消毒盒里拿两双筷子出来,撇一双递给了莫爱。
潘羽琦有些微胖,手指都有些肉肉的感觉,莫爱记得以前与她一起去食堂吃饭,她也像现在这样滔滔不绝,又心细体贴。
“你不知道,大四一开学,你男朋友就来宿舍楼下堵人了,”潘羽琦挑着面条说,“气势汹汹地要上女生寝室找你,宿管阿姨把保安都叫来了,差点动手哦。”
莫爱睁大眼,程景行动起手来,那几个保安应该是不顶用的,她莫名其妙地替那些遥远的保安捏了把汗。
“然后呢?”
“然后宿管阿姨叫了教导主任,教导主任叫了副校长,副校长叫了校长,”潘羽琦夹一块排骨到莫爱碗里,“最后让宿管阿姨和一个女教导主任替他上楼找你,确认你根本不在宿舍,也不在学校任何地方,他才肯罢休,他走时把你留在宿舍的东西都带走了。”
莫爱记得宿舍里只有一些书和本子,衣服和日常用品她都趁暑假带回了镜湖。
她把自己碗里的两条黄鱼都夹到潘羽琦碗里,说:“你看到他……是什么样子的?”
潘羽琦喝口水说:“有点可怕,急疯了一样,把车往我们宿舍车道上一横,要不是看宿管阿姨是个女的,还上了年纪,也许他早冲上去了。校长跟他说了很久,最后走的时候,他还反复问我们几个同寝室的有没有收到过你的信息,或者电话,我们都说没有。他让司机把车开走的,我晚上从澡堂洗澡出来,还看到他在操场上的水泥阶梯上坐着,不知道几点走的。”
莫爱哽咽了一下,给自己灌了口冰水,吃不下,也问不下去了。
她不敢想他在冰冷的石梯上是怎样的清寂落寞,可能一宿,他都在试图生吞热恋成霜的这一口坚冰。
吃完面,潘羽琦从包里拿了一个笔记本给莫爱。
莫爱一看到那个灰色的布面封面就接了过来,那是她忘在宿舍里的日记本,翻开第一页是一行娟秀的小字:书柜里的隐形日记。
潘羽琦说:“大四换了寝室,我们在搬东西前,再检查了你的床铺和书桌,这本你藏得好深,在抽屉隔层里,我们搬桌子时,掉出来的。我当时想拿给你男朋友的,结果没有联系方式,问了教导员,他联络一圈,说他出国了,这东西我就一直保存着。”
莫爱高兴得几乎泪目,把本子抱在怀里,说:“谢谢。”
她以为再也找不到这本高中的日记,那里面是她汲汲营营,含着青涩微苦的心思,向他靠近的全过程。
走前,潘羽琦再三发誓:“我只看了第一页哦,我发现是日记本,就没往下看了,发誓,没看哦。”
莫爱笑着点头,她并不介意被别人看见,她只羞于向那个当事人展示,那会比夜晚薄被里的相濡痴缠,还令她觉得羞怯。
程景行加班到九点,回来时,天已全黑,习惯性从冰箱拿了冰水上二楼。
浴室有水响,米白的布艺沙发上垂落女士风衣。
程景行放下水,把风衣捡起来,扯开自己领口的领带,脱西装,衣物照样往沙发上堆,与那小小的风衣放在一处。
他拿起冰水,含了块冰在嘴里,准备走过去拉浴室的门,余光发现茶几上放着两本册子。
一本是《时文诗选》,协会拿回来时用皮箱装着,密封严实,现在又被莫爱拆出来,随意摆放。
他笑一下,把诗集放一边,看下面一本。
灰色的布面笔记本,封面上一片素净。
翻开第一页:书柜里的隐形日记。
书页黄色的边,存放过久的尘味,秀气整洁的字迹,稍一翻动,带出岁月里的一阵甜涩清风。
第二页:3月27日,我从没见过这么勤快的一个人,每天都来我梦里忙碌,陪我写作业,带我跑步,叫我起床。跟他比起来我好懒,我每天都只敢在他窗前停一秒,希望明天我也能勤快点,停两秒。
浴室的水停了,莫爱的声音传来:“景行,你回来了是吗?帮我拿件睡衣,我忘了拿进来……”
程景行没答她的话,将嘴里的冰块咬碎,身子靠在沙发上,继续往下默读。
第三页:3月28日,苓苓的mp3里下载了新歌,终于有不吵耳朵的了。她自习课睡着了,我偷拿她一只耳机听,好像里面每一句歌词都让我想起他。温度骤降,冷热变化,微风吹过,空气变甜,与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听到后,总想抬头看他,明明他并不在我能看见的地方。我不敢听“如果爱像微风,和你一起吹过”,好像听多了,我就要明白了,微风与他的关系。
“景行?你在外面吗?”
太久无人回应,莫爱以为刚刚的门响是幻听,只好裹着浴巾出来。
明亮暖光里,她水雾迷眼,从浴室带出一股热气,腾腾地走出来,怔然看见立在沙发边的修长身影。
程景行单手捧着书籍,指尖点着有些泛黄的书页。
“怎么不理我……”
莫爱看清那灰色的封面,心慌了,赤脚跑过去,踮起脚,一手捏住浴巾,一手抬高,去抢本子。
“不许看,你……你怎么不经过同意……你……还我!”
程景行手一抬,充分展现身高优势,笑得怡然自得,低头问她:“我和微风的关系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