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东夷求和,退出了南海,并打道回府。
过来南海支援的言廷也带着西戎军回去。
文辰尧长舒一口气,马上给皇甫恪写去书信。
樊城已经不需要他支援了,有车剑和席云带着兵马过去,很快就能击退北胡,所以他准备收拾收拾,安顿好后就立刻回京。
两人分开了将近一年,文辰尧恨不得立刻飞回去,但还是要先安顿好南海的事宜才能走。
李珣按照旨意做了南海王,微生箬为王妃,不日就举行了典礼。
其他倒也没有需要文辰尧操心的,况且其他人都见他魂已经飞走了,都把活揽完,让他早点离开。
车剑和席云打趣文辰尧,说他现在脑子里大概只能想得起皇上了。
文辰尧假装没听见,在一起打过仗后,脸皮也变得厚了,甚至没有红一下,就泰然自若地骑上马准备回去。
文辰尧此去没有带任何人,一人一骑日夜赶路,甚至比他的书信还要早一点抵达皇宫。
等他到了京城,却觉出些不对劲来。
没有他想象中的打了胜仗之后的喜庆,反而城中百姓家家挂着白绫。
虽然街道上和以前一样繁华,文辰尧总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一路上他遇见不少官员,都在官服外面披上了丧服,头上还缠着白巾。
文辰尧攥着缰绳的手紧了紧,骑着马往皇宫走去。
皇宫更是一片白色,宫门口就挂着白灯笼,守门的侍卫也是一身丧服。
文辰尧喉咙一紧,按照謩朝礼制,能有这么大规模丧礼的,只有单字亲王,以及……皇上。
他有些握不稳缰绳,缓缓到了宫门口。
苏衔正从里面出来,和外面官员一样的装束。
“苏大人。”文辰尧出声叫住他。
苏衔抬眼看见马上的文辰尧,犹豫了一下,还是朝他走过去,行了个礼:“见过世子。”
“为何宫中到处布置白绫?”
“……”苏衔静默一瞬,然后叹息一样回答,“三个月前,陛下在外出打猎时,意外身亡。”
马上的人仿佛没听见一样,抓着缰绳的手没有放开,被风微微吹起发鬓下散落的发梢,似是变成了一尊塑像一般。
过了许久,苏衔才听见文辰尧的回话:“苏大人……请再说一遍。”
苏衔摇了摇头,走过去扶住文辰尧的手:“还请世子节哀顺变。”
“……”
文辰尧没有回话,只觉得心里有一股血气往上涌出来,然后化成了一阵咸腥味,自胸腔涌到喉咙。
他发现四周忽地变暗,眼前一花,即使紧握着缰绳,也不由自主地从马上跌落下来。
苏衔原本扶着文辰尧的手赶紧把人接住,等他扶稳文辰尧后,才发觉对方嘴角似有血迹。
“……世子?!”
等文辰尧再次睁眼时,已经是深夜,他躺在护国公府中,自己的房间里。
这里许久未住人,旁边的桌子就落满了灰尘。
身上的被子像是苏衔从箱子里找出来的,倒是很干净。
文辰尧有些恍惚,从床上下来后,有点不知今夕何夕。
他走出房间,院子和记忆中的护国公府没有多大区别,大概苏衔不知道府上的马厩在哪里,他的马被绑在院子的一棵树下,此时正低头找着地上能入嘴的草。
文辰尧没有久留,很快就离开护国公府,他要前往皇宫,弄明白苏衔口中的“意外”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算了一下时间,三个月前,正是自己写信告诉皇甫恪,东夷不出三月必然退兵的日子,那时候皇甫恪难得给他写来回信,说是会在宫中等着他回来。
皇宫里,除了白绫,和以往没什么不一样,如今是早春时节,有些寒意,但已经有花开在了御花园中。
没有人注意到文辰尧,他径自去了御鉴阁,里面只有几个宫女在例行打扫。
桌上没有放着奏折,砚台中的墨水早就凝固,丝毫没有皇甫恪的痕迹。
不在这。
文辰尧心里默念,转身离开了御鉴阁。
他绕着皇宫转了大半圈,什么也没发现,但就是不敢走进皇甫恪的寝殿。
走着走着,文辰尧面前出现一座秋千,秋千的绳子多处断裂,大概已经承受不住他和皇甫恪的重量了。
文辰尧这才发现,他走到了娴贵人宫中,桌上的瓶子里插着早就凋零的梅花,边上的墙壁比他走时,多了一道横线。
大概就是三个月前,正月初三,皇甫恪自己刻下的。
文辰尧伸手抚摸着那道线,指尖微微颤抖。
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绝情了,到如今,竟是忘记了该怎么哭。
面对噩梦一般,皇甫恪离去的消息,他却不肯坐下来,安静地怀念上一刻。
文辰尧如此想着,心里有些嫌恶自己。
但他依旧不肯过多停留,垂眼看了看地上飘落的腐烂的花瓣,就转身离去。
“请留步。”
文辰尧正要离开,身后传来春儿姑姑的声音。他急忙转过身,想在春儿姑姑身旁找见一个人影。
结果春儿只有孤身一人,身旁并没有他想见到的人。
“……春儿姑姑。”文辰尧再度低下头,心不在焉地说道。
春儿姑姑憔悴了许多,大概是要操劳丧事,她发间别着洁白的簪子,丧服披在宫装外面。
“说实话,世子……不该回来的。”沉默良久,春儿姑姑开口道。
文辰尧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春儿姑姑:“为何?”
她叹了口气:“就算要回来,也万不可传来书信。”
春儿姑姑没有等文辰尧回话,继续说了下去。
她将朝中在暗中涌动的形势说了一遍,也告诉了文辰尧,他走后,这将近一年的时间,皇甫恪为了稳住后方所做的事。
“他们其实并不怕皇上,所畏惧的唯有世子与你手上的兵权。”春儿姑姑说道,“世子一旦回来,他们便肯定没有了机会。所以,一定会在世子回来之前有所行动。”
剩下的,春儿姑姑并没有说下去,但文辰尧已经明白了。
而他写去的信,正好促使那些人按捺不住,赶着文辰尧回来的日子动手。
文辰尧从听到皇甫恪出意外后到现在都没有哭,听完春儿姑姑的话,只是一阵苦笑。
竟没想到,是自己害死了皇甫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