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若安望着镜子里,自己肩头上深红的狼爪状胎记,柳眉微蹙。
“究竟是谁在冒充我……”她喃喃道。
阿狼不可能会出现,因为她就是新闻里那个十恶不赦的阿狼。
现在这种情况,极有可能是那个男人搞的鬼,目的就是为了引她出来。
一想到那个人,纪若安微微色变,片刻,水汽升腾弥漫,玻璃起了雾,那双愁云满布的眼睛也一并模糊了。
*
和李太太约了下午5点在店里见面。
纪若安边等边盘算,时间匆匆流逝,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六点,李太太却迟迟没有出现。
而平日里和李太太关系好的魏大妈,则心事重重地坐在一旁,纪若安心生疑惑,一问,才知道李太太家出大事了。
\"魏阿姨,李太太今天是临时有事吗?\"
\"你不知道?\"
纪若安一愣:\"知道什么?\"
\"她儿子死了,就是那个阿狼杀的!\"魏大妈一脸惊恐地道。
原来昨日新闻里报道的受害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太太的儿子。
本市最出名的作家有三位,一位女作家,另一位作家已经七十岁了,最后一位便是李太太的儿子。
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纪若安压下心中的惊怒,脊椎又窜起一股凉意,怎么会这么巧?
是不是和自己有关?如果昨天自己不同意……
不对。
心中刚升起这个想法,纪若安便立马否定了。
昨天答应李太太是在他儿子遇害之后,那时两人素未谋面,如果是冲着她来的话,也应该是李太太遇害才对。
所以只是巧合。
正当纪若安稍稍松了口气,准备起身时,刚一抬眼,便看到三个身穿黑色衣服的人朝店内走来。
这条街治安好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附近坐落着一支刑警大队。
刑警支队的刑警们,偶尔下班了过来吃饭,和纪若安也渐渐熟络起来,为首的是蒲吏,刑警支队的支队长,经常过来。
另外是两个陌生人,一个高高大大,脸上大写的严肃,剑眉星目,明明没说什么,一身的正气便不自觉地散发出来。
而看清另一个人时,纪若安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于阳洲。
她在心里默念着三个字。
那尘封在心里多年,已经布满灰尘的记忆,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被人擦去灰尘,逐渐清晰起来。
*
十年前,夏。
被欺负不是一两次了,但绑在柱子上的滋味实在不好受,阿狼低眸,挣扎了一下,麻绳却纹丝未动。
吱吖一声,门开了,阿狼抬眸,眼底一片冰凉,她知道,这回又少不了干一场架。
“鬼奶奶死了你知道吗?”于阳洲缓步走来。
听到这个声音,阿狼微微一愣,原本以为是那帮人,没想到却是于阳洲。
阿狼那时刚来,长得清秀,平时吸引了很多目光,于是孤儿院里有个名叫刘勇的男孩带头教训她,但至始至终于阳洲都不掺和这些事,正因为如此,阿狼才对他略微抱有好感。
但此刻,这点仅存的好感也荡然无存了。
而他嘴里的鬼奶奶,是住在隔壁院里的盲人老太太,独居,脸上重度烧伤,几个孩子经常在夜里见到她,烧伤的疤痕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也就有了鬼奶奶这个称呼。
鬼奶奶知道自己模样吓人,平时都避着孩子,所以阿狼不是很熟。
“知道什么?你先给我松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凡出事背,锅的总是自己,阿狼已经习惯了。
“是你干的吧。”于阳洲的声音沉了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先松开!”阿狼见他的样子有些不对劲,用力挣扎。
“松开?做了那么多坏事怎么没想到有今天?今天不打死你这个杀人犯我就不姓于!”
砰的一声,门关了。
……
浑身火辣辣的疼,不知道是鼻血还是泪水,流了满脸。
来孤儿院的这些日子,背锅背习惯了,不代表阿狼真的不在乎。
她忍着疼痛,执拗地抬起脸,大喘粗气,眼底迸发出的怨恨似乎要将人吞没,咬牙切齿。
“你最好祈祷,我们不要有换过来的机会。”
……
“小纪……小纪?”蒲吏喊了两声,纪若安还是没注意过来,他提高声音,“小纪!”
纪若安被蒲吏的声音拉回现实,不动声色地收拾好心情,低下头,用两侧的黑发挡住自己的脸,边转身边说:“不好意思,要吃什么?”
蒲吏没急着点菜,先给她介绍了身边的两人:“他俩刚调过来,介绍你认识认识,以后我忙,有什么事就跟他俩说。”
蒲吏在这家店开业时就光顾,忙起来顾不上等,好几次还没上菜就先走了,后来纪若安每次都会提前准备一盒饭,他来了直接拎走。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开店的这一年多以来,虽然味道一般,但因价格便宜,影响到附近其他餐馆的生意,隔三差五就有人上门找茬,蒲吏便守在门口,替她解决了不少麻烦事。
一来二去,蒲吏就把纪若安当成了妹妹。
“他叫钟用,警校毕业的好苗子!”
纪若安轻轻颔首,原来他就是昨天妈说的小伙子,一身正气,身材挺拔,看起来是挺中用的。
“他叫于阳洲,和钟用一届都是警校毕业的。”蒲吏继续介绍。
对这个介绍于阳洲明显不满意,他抗议道:“怎么介绍到我就不说是好苗子了?”
“啊?”蒲吏挤眉弄眼地讽刺道:“钟用是个好苗子,你只能算个坏苗子。”
“师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于阳洲一点就着,愤愤不平道。地盯着蒲吏。
一旁的钟用绷着脸憋笑,纪若安牵强地扯了下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尽量把声音放平缓,“你们好,我叫纪若安,要吃点什么?”
“我红烧牛肉面。”
“我也是。”
“你呢?”
只剩下于阳洲一人没点餐。
于阳洲不说话,凑近了对纪若安说:“老板娘,你怎么出这么多汗,没事吧?”
纪若安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撞上于阳洲瞪得铜铃大的双眼。
两人对视的一瞬,都是有些发愣,纪若安有些忐忑,于阳洲是自己还是阿狼时就认识的人,虽然如今十年过去,双方相貌大改,可自己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于阳洲会不会也认出了自己?
钟用一把推开了于阳洲,缓解了快要凝固的空气。
“别凑那么近,一身汗臭味小心熏着人家。”
而后他递了张纸给纪若安,轻轻挑眉:“需要吗?”
纪若安接过纸巾,道了谢便匆匆转身朝厨房走。
一双眼睛注视着纪若安的背影,似想在她身上寻找什么。
于阳洲看向蒲吏:“师哥,她……”
刚开口,于阳洲就卡了壳,要问什么?虽然他觉得纪若安面熟,但蒲吏因为割鼻案这事已是身心劳累,不重要的事就算了吧。
“什么?”蒲吏看向他。
于阳洲淡淡一笑,补了句:“没什么”。
躲得过和尚躲不过庙,既来之则安之,十年时间,纪若安的外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何况,外界对阿狼的体征描述也和她差异很大,这无疑是对她最大的帮助。
想通了,也就平静了,纪若安沉着冷静地把面端上桌后,转身欲走。
“等下。”一只手突然抓住了纪若安的手腕。
纪若安心脏一跳,几乎是下意识便反手扣住了这只手腕。
那么多年的训练,身体早已有了条件反射,何况她还没从见到于阳洲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神经异常敏感。
钟用看着自己反手被扣住的手腕,一时间有些发愣。
他方才想到第一名被害者的母亲常来这家店,说不定这位老板知道什么也说不定,故而伸手去抓她,没想到他自己反倒被制住了。
对上一双正气凛然的双眸,纪若安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适,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缓缓放开了他的手腕。
而正是这一举动,让钟用注意到了她。
换做普通人,意识过来后,第一时间都会下意识放开再道歉,而她却不是,她那种极力克制的表情,让钟用联想到了罪犯。
那是一种十分老练的罪犯才拥有的隐忍。
可越想掩盖什么,越会不知不觉从别的地方冒出来。
纪若安想掩盖什么呢?
“不好意思,最近总觉得有人跟踪我,精神敏感,请钟警官见谅。”纪若安收回手,苦笑一声,眼底浮现出一抹疲惫,似乎饱受困扰的模样。
“跟踪?”刚点燃的烟都没来得及抽一口,蒲吏闻言就连忙看了过来,“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这几天,快别操心我了。”纪若安摆摆手,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盘牛肉放在三人面前,“就当我请的,吃完快去忙吧。”
说完,纪若安微微一笑,美得像一朵高岭之花。
吃完面走回警局的路上,又接到了报警电话。
雾陵的五月份还是有点冷,钟用穿了件高领毛衣,衬得身材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摸着尖翘的下巴,眼睛里像藏了一片深海。
*
报案人说在丁玲河边又发现了一具尸体,鼻子被割了,这想来又是阿狼的杰作。
才杀了两人,就一个杀人犯而言,频率太快了。
而这也是钟用疑惑的一点,为什么销声匿迹了十年,却又突然出现,为什么出现了,却像变了个人一样。
有关阿狼的信息不多,但他能一步步逃离警方的天罗地网,并且潜逃十年,能推断出阿狼是个智商高且冷静的犯人。
可他再度出山后,连杀两人,杀人间隔时间越来越短,说明凶手的情绪十分不稳定,情绪不稳定伴随的破绽和失误就越多,阿狼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如此急着想要表现自己,与当年那个阿狼相比,完全是两个做派。
这次的凶手真的是当年的阿狼吗……
钟用陷入了沉思。
而这时,他脑中浮现出了纪若安那张极力掩饰的面容。
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钟用还是第一次往那方面去想,他的第六感一向很准,那个女老板绝对有问题。
“你在想什么?”于阳洲低声问,他们刚调过来就发生这种大案,什么都棘手得很。
“没事,那个女老板,应该是个练家子。”
钟用一说,于阳洲立马想起来:“我也觉得,你的身手我知道,她一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女孩,居然能反手扣住你……”
怎么想都不对劲。
“再者,她的话里有问题。”钟用继续道。
于阳洲回想了一番纪若安说过的话,当即反应过来,“对了,既然她身手这么好,怎么可能被跟踪狂骚扰好几天?”
两人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肯定,但下一秒,钟用便叹着气移开了目光。
“可惜她是个女人。”钟用叹气,下了结论。
事实打了两个热血青年一个响亮的耳光。
女人。
仅此两个字,无论纪若安有多可疑,这两个字就能完全否定他们的猜想。
那名和阿狼一起在孤儿院生活过的孩子说过,阿狼是个男孩。
这点毋庸置疑。
孩子还小,从外貌不足以分辨是男是女,但孤儿院有分男女宿舍,阿狼从来的第一天起就在男生宿舍睡觉。
“除非阿狼变性,否则不可能是个女人。”钟用半开玩笑地道。
闻言,于阳洲双眸骤然睁大,拳头在缓缓地捏紧。
他有个大胆的猜测。
“你去干嘛?马上要进现场了。”见于阳洲愣在原地,钟用回头提醒道。
于阳洲看向他,神色激动又复杂:“我知道阿狼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