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有——”
“知道了又能如何?”汉语面露讥讽,嫌恶地看了陈展一眼:“若你知晓,必定会送我一碗汤药,打了这个孽种!”
寒玉毫不怀疑,即使孩子出世,陈展都会毫不犹豫摔死他,他就是这样的人,心里只装着他的李夏阳。
他早看清了这贱人的真面目。
“此事,是我对不住你。”
再听一遭,陈展依旧觉得胸口沉闷,愧疚涌上心头,让他难以喘息。李朔月一口一口“杂种”“孽种”,大约是恨极了他,连带着只存在过几个月的孩子都不待见,甚至是深恶痛绝。
可当年李朔月分明很喜欢孩子,对待木哥儿同兰姐儿都极好,偶尔也会摸着肚子,露出憧憬渴望的神情。
他们中间又隔了一条性命。
若当年他能再机警些,不被仇恨与埋怨驱使……可为时已晚,说什么都无法挽回,陈展深深吸了口气,愧疚地看向李朔月,诚恳道:“让你沦落至此非我所愿,阴差阳错害了那孩子是我的过错,李朔月,我对不住你。”
他当年卖掉李朔月让他当奴才伺候人时,便想的是与将过往恩怨一笔勾销,可怎奈世事变迁,中间又生出了这许多变故?
可再怎么说,他做过有违自己道义的恶事,让他有了子嗣却又卖掉他,总归是错的,他该做些什么事来弥补。
“我赎你出这腌臜的地方,让你重得自由身可好?”
此话一出,寒玉脸上的神情更冷了,乌黑阴沉的眼珠死死盯着陈展的脸,周身气息骤冷。
他为陈展做过那么多事,受了那么多苦,相逢时陈展待他依旧言语刻薄,可如今不过是得知有过一个没成型的孩子,态度便天差地别,愈发显得李朔月像一个笑话。
“李朔月比不得李夏阳,比不得追云,现在可倒好,连一滩血都比不上。”
“他怎么就瞎了眼,瞧上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若非暗卫不宜暴露在众人眼前,他此刻必要将陈展千刀万剐。
陈展没料到李朔月会这样想,他几欲张口解释,可恍然间发觉,在他眼中,可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吗?
陈展一对上李朔月那双冷如寒冰的眼,便如哑巴似的说不出话。
“滚。”
陈展不敢久留,他记得自己上回惹得李朔月生气,这人便病了好几日,上山烧香时脸色便惨白如纸。
等人离开后,寒玉又站在了窗子侧,眼神落在漆黑的远处,神情莫测。
天色不早,已到了戌时,陈展心情压抑,连脚步也变得沉重,耳边又响起了李朔月冷言冷语的“孽种”,更令他胸腔泛起苦楚。
他该去见见那个可怜的孩子。
陈展先回屋同薛崇借了二两银子,去香火铺子买了些纸钱,又买了些布老虎、竹蜻蜓等小儿喜欢的玩意儿,一道提上了菩提山。
月影婆娑,山路难行,孤坟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可怜,许多很久无人打理,旁边冒出了许多杂草。
若非他当日跟着李朔月,怕是连这孩子的衣冠冢都不知晓。
这孩子是李朔月亲子,或许是看在这一层关系上,李朔月让人力立了衣冠冢,可他又厌恶他,便未曾请人打理,只偶尔上香时前来祭拜。
陈展并不觉得李朔月会在这事上作假,毕竟他手段稚嫩,大概想不出这样的法子。
他依次摆出贡品,烧了纸又往坟头浇了一圈酒,轻声道:“阿爹对不住你,害你来这红尘滚一遭,只得了几句咒骂。”
“等阿爹下去了,便负荆请罪。”陈展坐在孤坟旁,神情落寞,他喃喃道:“勿怪你阿姆,他并非真心痛恶,只因你阿爹害他遭过罪……”
陈展絮絮叨叨说了几句,不知怎么,渐渐连嗓子都喑哑了。
他时至今日才得知了这消息,亦不曾见过这孩子半面,可心中的沉痛比当年荣哥儿早夭不减分毫。
他害他来到这世上,却没能护得住他的命,陈展内心深处不禁涌出浓浓的失落与自责,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若你能顺利降生,许是也是像你阿姆多。”陈展拔着孤坟旁的枯草,哑着嗓子道:“你还有个弟弟,同你阿姆面容像极了。”
说着说着,陈展便忍不住想,若这孩子当真活着,会是个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