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琦双拳紧握,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刘嬷嬷一个箭步上前,拦在宋谨央跟前。
厉声质问。
“二爷,您想干么?”
刘嬷嬷的话像是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崔琦。
他猛的一惊,松开拳头,茫然地看着宋谨央。
半晌,低下头,抱拳一礼。
“母妃!”
刘嬷嬷松了口气,站回宋谨央身后。
“世子收用了世子妃身边的冰梅,当晚就提了妾室,你可知道?”
崔琦一愣。
他怎么可能知道?
他三日没有回老宅了。
宋谨央站起身,打开鸟笼,捧出虎头,抚了抚它的小脑袋,双手猛地向上一扬。
虎头扑愣愣地飞远了。
崔琦一惊。
“你大嫂什么话都不敢说,躲出了院子。
不仅如此,晚膳后,她还亲自指挥下人,打扫空院子,准备一应物品,正式宣布冰梅成了世子爷的小妾!”
崔琦眉头倏然蹙起。
潜意识里,十分排挤妾室。
毕竟,从小到大,父母恩爱,从无侍妾。
所以,大哥这是怎么了?
大嫂竟然也同意?
想着想着,他突然觉得不对。
定定地看向宋谨央。
他来要人,母妃同他说大哥的事,是何道理?
宋谨央似笑非笑地回看他。
下一秒,灵光闪现,羞愧感顿时涌了上来。
自己振振有词,认为只是帮助卿如烟。
可在旁人眼中,此举与养外室何异?
他猛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想到自己竟还无礼地要求李氏大度宽容。
顿时无地自容,惭愧又懊恼!
宋谨央重新坐回棋盘前。
“你是不是觉得大嫂很奇怪?事发后,竟然不反抗?”
崔琦愣住,抬头。
母妃怎的料事如神,连他心里想的都知道?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感觉到。
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位母亲,而是官场同僚。
他终于打起精神,全神贯注于谈话上。
“因为你大嫂已无娘家,又与我断亲,除了你大哥,世上再无依靠。”
说到“依靠”二字,崔琦的呼吸突然加重。
眼眶刹那间泛了红。
“诚王府覆灭!我为什么让鑫爱从府上出嫁?
明明鑫爱有祖母,嫡嫡亲的祖母,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妃。
为何,我要揽下责任,担起送嫁一职?
你,想过没有?”
宋谨央没有给崔琦答案。
她吃了自己一片白子后,仰起头,撮起嘴,吹出响亮的口肖。
嘀嗒,嘀嗒,嘀嗒……
不出五秒,一个小黑点,由远及近,扑愣愣飞进了宋谨央怀抱。
“小家伙,玩得开心吗?”
虎头摇晃着小脑袋,小嘴巴亲昵地在宋谨央的手掌心上刮了两下。
宋谨央再度起身,将虎头送入笼中。
虎头好奇地睨着崔琦,突然拍着翅膀开口。
“蠢货,蠢货,蠢货……”
崔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镇国夫人府的。
他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回老宅,走进空荡荡的院落。
没有下人忙碌往来的身影,没有嬉笑玩闹的声音,没有李氏迎接他的倩影,甚至没有三个孩子吵闹的噪音。
他顿如醍醐灌顶!
那些原本不屑一顾的声音,就是人生烟火气,就是家的味道!!!
是他,生生打破了完整的家,让自己陷入孤独的永夜。
他木然坐在八仙桌旁。
原来,至始至终,都是自己离不开李氏。
他苦笑!
母妃说得对!
李氏行事果决,就是因为自己没有依靠啊!
自己,用实力,活成了孤家寡人。
他的手抚上眼睛,肩膀微微抽动着。
慢慢的,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哽咽的哭声变成了低低的嘶吼。
他错了!
可也,晚了!
大勇娘坐在板车上,一路往端园赶。
眼看离庄子越来越近,想象中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大勇娘有一丝丝紧张,捏着的手心微微出了汗。
可想到了夫人的叮咛,瞬间松了神。
“万一半道上没人使绊子,也无妨,你只管走自己的路,赶到端园,将东西交给邱岁。”
大勇娘心里佩服得紧。
还得是夫人,将方方面面都想仔细了。
下一秒,前头传来“哎哟”一声,一个妇人倒在地上呻吟。
车夫当场吓出一身冷汗。
“你没长眼睛啊?走路不看路的吗?没看见有车?”
好家伙,话音刚落,边上冲出十来个庄稼汉。
一把拽下车夫,把他往路边拖。
车夫吓得连连讨饶。
“好汉,松手,有话好好说。”
“到底是谁不会好好说话?你撞了人,还有理了?走,咱们见官去,让官老爷评评理。”
大勇娘一惊。
她还有大事没办呢,这一报官,怕是要耽搁不少时辰。
她立刻下车打圆场。
“各位大哥,有话好商量,不如先看看这位大嫂有没有伤到哪里。”
众人见她说话在理,便暂时放了车夫,询问被撞妇人,哪里受了伤。
还好,只是崴了脚。
车夫这下嘀咕开了。
“我就说嘛,她突然冲出来,还没撞上就倒地了!怕是来碰瓷的吧!”
一句话,又激怒了众人。
“你这人会不会说话?人家好端端的,为何故意撞你?”
“你是家有千亩良田,还是长相英俊潇洒?”
“我看你是想屁吃呢!碰瓷的话都说得出来!你还是不是人?有没有同情心?”
说完,有几个人捏着拳头就往前冲。
大勇娘大急,立刻一边一个拉开,好说歹说,终于安抚住众人。
“各位好汉,既然是咱家的牛车撞了人,咱们认!不如这样,我出些银两,几位带这位大嫂去看大夫抓药,好好治伤,如何?”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点头答应了。
大勇娘立刻打开荷包,从里面掏出五两银子递了过去。
对面一人接过银两掂了掂。
猛地将银子往地上一掼。
“玛德!你们这是打发叫花子啊?才几两银子,够什么用的?”
大勇娘一怔,立刻堆上笑容。
赶紧又拿出五两递了过去。
结果,对方仍不满意,又叫嚣着送官。
大勇娘咬咬牙问道。
“这位大哥,你说说,得多少?”
“一百两,少一铜板都不行!”
大勇娘急得满头大汗,尴尬地说自己没有这么多银两。
“没有?”
几人上下打量着大勇娘。
大勇娘惊恐地瞪大眼睛,悄悄地捏紧衣袖,偷偷把右手藏到身后。
他们的眸光凝了起来。
倒地的妇人被人扶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见旁边人冲她使眼色,微微点了个头,上去就扯住大勇娘的衣袖。
“我被你们撞得险些没了命,如今腿还疼得紧。至少十天半个月出不了门、干不了活,废话少说,银子拿来。”
说完,扯着大勇娘的袖管就往里掏。
摸到一张纸,立刻兴奋地叫嚷起来。
“找到了,找到了,这婆娘没句实在话,咱们走!”
围着的人一哄而散,其中一人临走还不忘捡起地上的五两银子。
大勇娘大急。
“不,不,你们弄错了,这不是银票。”
“怎么不是?你以为我们眼瞎?这分明就是银票。”
大勇娘“嗵”的一声跪下哀求。
“大哥大嫂,求你们高抬贵手,这是主子吩咐采买的单子,你们要银子,我府里有,等我回了府,就取银子来。”
那几个人根本不信,一下子四散走开了。
大勇娘顿时傻了,欲哭无泪地跪坐在地上嗷呜嚎叫着。
“这可怎么活啊?
这下叫我如何同主子交代啊?”
有些看热闹的人,顿时觉得不妙,上前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勇娘抹着眼泪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其中有位老大爷,一拍大腿。
“老嫂子,你这是遇上仙人跳了。嗨,你别哭了,哭也没用!自认倒霉吧!”
大勇娘眼泪还挂在眼角,怔怔地问。
“什么……跳?”
“仙人跳!就是骗子!!!”
大勇娘立刻干嚎了起来,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车夫一把扯过她,把她往车上带。
“是你要同他们说理的,还不如报官呢!我不管,要是晚了时辰,主子怪罪下来,我可吃罪不起。有什么事,你自个儿同主子解释吧!”
说完,不管不顾地将她扔上车,“啪”的一声,赶着牛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