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艾顶着脑袋回蹭过去,“阿娘,您真好。”
她没想到阿娘当真答应了,还答应得如此轻易,轻易的好似她没有“捅破天”,只是捅破了层薄纱。
屠艾本以为自己要退让,也许用亲事才能换她顺利出行,可全被阿娘“打乱了”。
乱的太好,好到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说出“阿娘真好”。
她知道女子不嫁会引来很多麻烦,不是她一人的麻烦,是整个屠家都会有的麻烦。
所谓“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
又所谓“天地不合,万物不生。大昏,万世之嗣也。”(均源自《礼记》)
这样的道理,即使儒学并未大兴之时,也多为人所提倡。
大婚为何重礼,明男女之别,事宗庙倒是其次,继后世才是重之又重的原因。
女子若是都不婚不嫁,后世谁来承继,单有男子是继不了后世的,必得男女相合,由女子孕育后代。
(虽然没婚姻制度前,后代也孕育了,但那是另一回事。去古已远,打住不提。)
常人兴许说不出这些大道理,也有不少人并未真能意识到婚姻是什么,可他们都知晓男女婚嫁是天经地义,女子孕育后代也是应有之义。
常人是不问为什么的,他们知晓后就会遵循,就像他们的祖辈,而他们的孙辈也会像他们一样,于是祖祖孙孙,无穷尽。
常人愈多,反常的人愈少,即使反常,也最好藏着,寻个正当的缘由遮掩过去。
怕的倒不是律法责罚,律法并不面面俱全,怕的只是与常人不同。
不同就是不解,不解就是怪异,而怪异则会引来无端的猜测、指摘,更甚者谩骂,更更甚者……
女子婚嫁,若是不愿成婚,可以,但最好寻个正当理由,一个常人能接受,你最好也要接受的理由。
所谓正当,女子不愿嫁人算不得正当,只有女子是因何不能嫁人才算得正当,比如逆家,貌丑无人求娶等等,总之不能顾全女子的名声。
屠艾不在意自己的名声,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她只在意父母是否同意以及屠家的名声不要因她有损。
“你是阿娘的女儿,阿娘怎能待你不好。你又无错,不过是与旁人不同罢了。”
“阿娘,您和阿爷能同意,于我已是足够。名声什么的,我不在意,您也不用想着怎么为我周全,周全家中名声就好。”
“稚儿,你还小,不理会这些,凡事有阿爷阿娘在呢。时辰不早了,早些睡吧,这些日子该是都没睡好吧。”
赵芬哄着屠艾入睡,等她睡熟,去了厢房找丈夫。
这五年,她思了想了很多,怎么保全稚儿和屠家的名声,又怎么才能让稚儿今后有所依。
她就是想两全,谁也无错,为何不能两全啊。她不能忍受稚儿名声不好,稚儿凭什么要被人指摘呢。
厢房,屠威还没睡,他就等着娘子来找他呢,瞧,果然来了吧。
“芬儿,嘿嘿,我就知道你会来。快,进被来,夜里寒气重,别冷着了。”
赵芬白他一眼,傻乐什么呢,“别闹,有事要同你商量。方才稚儿与我说,她想两年后随她姨母跑商,你可能答应?”
屠威不解,“跑商?为何啊?稚儿今后想学经商?”
“稚儿还没这个心思,大概只是想见识外头的风土人情吧。”
“那有什么不能答应,芬儿你应了就是。只是周家商队跑一回得许久才返程,路上风餐露宿的,稚儿跟着怕是要受些苦,到时你可别心疼。”
“有她姨母在,我不心疼。再有,稚儿是想跟着跑上几年,不是一回。”
“几年是几年啊?”
“六七年吧。”赵芬信口胡说。
“这么久。”屠威反应了会,又说:“真不是想学着经商?跟着跑上六七年,以稚儿的聪慧,生意也能做了。”
“你可能答应?”赵芬又问。
“久是久了些,可也不是不行。”
屠威没想太多,跟着跑商就跟着呗,又不是不回来,最多就是成婚晚上几年,也不耽误什么。
“芬儿,以后可是要给稚儿找户跑商的人家?”
“再说吧,太晚了,该睡了。”
赵芬说完依偎在屠威怀中,闭眼装睡。
屠威侧头看了看窗外,好吧,确实有些晚,那就睡吧,搂紧赵芬,不一会儿鼾声连连。
他这几日也是累着了,往常鼾声没这般大,赵芬被他搂得紧,挣脱不出来,只好堵住耳朵静静想事。
她不是有意欺骗丈夫,她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不会出岔子的时机。
稚儿出行六七年后也还未满二十,而那会屠家祖父母约莫已经不能管事了,时机正好。
在此之前谁也不会多想,只会当他们父母是想多留女儿些时日。
至于之后怎么保全名声,那是做给外人看得,她想的是既然能骗丈夫,为何不能骗外人。
稚儿当年的昏睡之症,县内众医工可都是知晓的,何不再犯几次症,将它变为长期且会不定期发作的病症。
那稚儿不嫁就不是她不愿,而是她不能,且这怪症县内无人能医,到时他们做父母的心疼女儿,带她四处求医也是没办法的事。
外人最多就是说句,可惜了屠家好女郎,但其余还能说些什么呢。
赵芬也是才想到,若是屠家祖父母真的去了,她和丈夫也算心无挂碍,子女都成家了,他们为何不能出去看看。
稚儿说只要独自出行两年,赵芬又给她多算了几年,那之后他们仨何不一起出行呢。
借口都找好了,没理由不实行啊。
这般想,赵芬竟还有些高兴,是一点担忧也无了。
至于丈夫屠威如何想,赵芬没考虑过,她相信丈夫是愿意陪着她的。
其实,她是很羡慕妹妹赵苾能四处走南闯北的。
早些年羡慕的情绪更深些,如今年岁大了只能慢慢任这种情绪消减。
可,年岁大了为何就要任情绪消减,年岁大了,心下无了挂牵,何不满足自己的情绪呢,走上一走,看上一看。
八九年后,她和丈夫还没有衰老到不良于行的地步。
再有,她想着这几年可以跟着稚儿练练什么锻体,练上几年,精力总是能在恢复些的。
所以,究竟有何不可,她就是突然也想出去走走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