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生夜也是才发现这老人原本竟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她眸光闪了闪,随后拿开了放在他腕上的手。
“回去吧。”
她站起身缓缓说道,目光掠过那人一眼,看向一直沉默着的祭司。
一个女鲛人上前,将林玉轩馋了起来。
雨生夜说了话,祭司不好再沉默寡言下去。她侧过身,手间轻而易举化出一道水门。
郁繁还在惊讶着,想到自己阴差阳错地找到了林玉轩,她不由挑起了眉低声咕哝着。
“我对那些小妖说,他绝对不可能跑到天泽渊这里来呢……”
谢思行看了她一眼,郁繁蹙起眉,斜眸看向他。
“你将他们除去了?”
谢思行不语,抬步向前走去,但郁繁已经从他的态度里猜出了答案。
她捂着额头:“早说了让他们走了……”
真是无妄之灾。
两人一前一后相继穿过了水门,郁繁以为祭司会将出口设在神殿,可抬眼她却看到一座陌生的华丽的宫殿。
郁繁怔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这是雨生夜的寝殿。
对于祭司的做法,雨生夜不置一词,倒是梁丘野和那个搀扶着林玉轩的女鲛人僵在了原地。
片刻,女鲛人径直将林玉轩带往宽大的水床之上。层层水帘相隔,郁繁瞥了一眼,很快又转过头去。
“她们是谁?”雨生夜如霜眼眸看向郁繁方向。她的语气虽平静,却有着与生俱来的威严和上位者的高傲。
祭司转向郁繁方向,却不准备答话。
郁繁额上生了一层细汗。这是让她自己解决了……
她抬手,转瞬间便变作原形。郁繁有些恭维地看向雨生夜:“我和身边这个人族是无意中来到这里的,等此间事了,我们便立即离开……”
雨生夜眯起了眸子:“能幻化成她人的模样……这么说,那个冒充阿蔓的妖是你?”
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强大的实力面前,郁繁不由为自己的小命捏了把汗。
“当时我初来乍到,变成王女并非我有意。”
雨生夜冷哼一声,扫了她身旁的谢思行一眼,又缓慢而凌迟地掠向她身前的梁丘野。
稍顷,她转向祭司方向,慢条斯理、温水煮青蛙地说道:“冒犯阿蔓的那个人族,还有……阿野的心上人,可是这只小妖?”
祭司目光凝住,许久,她缓缓说道:“阿野和雨生蔓并不会在一起,我也是顺势而为。”
“好一个顺势而为。”
只是短短几个字,郁繁便感受到了雨生夜话语中潜藏的愠怒。
此地不宜久留。
郁繁悄悄看向祭司。
祭司一直在静静地承受着雨生夜的怒气,就在郁繁以为雨生夜要放话惩罚她们几人的时候,雨生夜又对她说起了话。
“将你身上的画像交给我。”
郁繁一怔。她们在一旁说的话,她都明明白白听到了。
郁繁丝毫不敢犹豫地将有些斑驳的宣纸交到了雨生夜手中。
两人双手蜻蜓点水触碰了一瞬,郁繁受宠若惊,立刻迅速缩了回去。
雨生夜将画像展开看了一瞬,便将它搁在了一旁的书案上。
气氛又陷入了僵滞。
郁繁疯狂向祭司使眼色,好久,祭司好似才终于明白了她的意图,启唇缓缓说道。
“你若无事,我们便先离开了。”
雨生夜掠了她一眼,眸光闪动。
“这件事情阿蔓虽有些不对,但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情,我也不会轻易饶恕了你。”
虽是在对祭司说话,郁繁却觉得她意有所指——只要阿蔓受了一点小伤,她和谢思行就要被揪出来受罚似的。
郁繁喉头滚了滚,心情复杂地走在梁丘野身后。
几个鲛人士兵大踏步匆忙走入殿中,与她们擦肩而过。队伍最后面的两个鲛人一同搀着那个曾同雨生夜出现在一起的男鲛,快步消失在郁繁眼前。
“那些鲛人,是你叫来的?”郁繁惊奇地看向谢思行。
谢思行微微颔首:“林玉轩被追杀,慌忙之中出现在神殿附近。”
郁繁点了下头,随后沉默低下头去。
雨生夜对她们态度不善,她接下来要怎么找那个劳什子祝福。
郁繁不禁感觉前路艰难。
悬心吊胆着回到神殿之中,郁繁向祭司几人打了声招呼,然后郁郁不乐地走向房间。
梁丘野看着她落寞身影,转过头疑惑不解地看向一侧的谢思行。
“郁繁这是怎么了?”
房门被那人缓缓关上,谢思行收回打量眼神,然后摇了摇头。
梁丘野低声感叹:“你不知道啊……”他侧过身子看向低着头在思索什么的祭司。
“娘亲,王上应当不会处罚我们吧……”一想到雨生夜说话时冰冷的模样,梁丘野不禁打了个寒颤。
祭司抬眸看向他:“无事,你不必担忧。”雨生蔓的性子,要是肯为阿野伤害她自己,她只要想到便觉得匪夷所思。
祭司忽然一滞。
不久前自己认为匪夷所思的事情,竟在刚才发生了。
夜真的将她的一千年妖力给了那个人族……“想要知道两年前的事情”,夜知道这句话是多么没有说服力吗?
祭司低下头,将闷闷不乐的面容埋在了双膝之间。
“我当时在雨生雁眼皮子底下救了阿野,挽局势于倾颓之际,算是大功一件……”
一切事情尘埃落定,雨生雁和她的同谋已然身首分离,郁繁缠着祭司,想要再这王庭中探一探。
“这并不算什么。”祭司回首看她,“今明两日,你必须选个时间回去,否则我便将你们扔到龙渊的荒芜之地。”
郁繁苦大仇深地看着她:“我还有事情未做。”
“不做的话,会危及你的生命?”
郁繁一怔,然后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是事关性命的大事。”
“撒谎。”
郁繁苦恼地低下头来,祭司看了她一眼,一向平静的眼眸忽然生起了一丝兴味。
“昨日你见到夜为那个人族注入妖力,是不是不快?”
郁繁抬眸望向她:“我回答你这个问题,你便能答应我去找王上说说情了?”
“不会。”祭司冷冷回道。
郁繁蹙起眉来,片刻,她微微点头:“人族一条小命,岂有我们千辛万苦修炼出来的妖力重要。”
祭司唇边露出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我很高兴你这么想。”
郁繁不满地看了她一眼。高兴又如何,还不会不答应她的要求。
祭司看着她,面容忽然变得诡异而深沉。
“若是要你和一个人族在一起,你会怎么样?”
郁繁瞪大眼睛,深吸一口气后不敢置信地望向她。
“你在拿我寻开心吗?”
祭司望着她:“要是这件事情以后发生了呢?”
真是恶趣味……郁繁怒目看着她:“我会自戳双目!”
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好笑,最后一个字刚刚落下,祭司唇边的笑容便荡漾开来。倏地,她又别过头难以自抑地笑了出来。
笑声不断,郁繁在旁边看着,觉着这对话难以再继续下去。她怨愤地瞥了祭司一眼,随后转过身走向别处。
梁丘野快步走到她旁边:“郁繁,你还是没有成功吗?”
又一个打击。
郁繁周围飘起了幽风,她冰着脸:“你现在有什么事吗?”
梁丘野退后一步,细细端详起她:“郁繁,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我娘亲刚才可是对你说了什么话?”
郁繁幽幽道:“她说我会和一个人族在一起。”
梁丘野惊呼,随后,他缓缓点了点头。
“有可能呢,娘亲她未卜先知的能力从来出错过。”
郁繁郁闷道:“我觉得她只是在开玩笑……”
“我娘亲平日不苟一笑,我从未见过她开玩笑。”
郁繁阴沉着眼眸看向他,咬牙切齿道:“我说她是在开玩笑,她便是在开玩笑。”
梁丘野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然后惨白着小脸跑向了别处。
郁繁站在原地冷哼。
片刻,梁丘野又小跑过来。
“郁繁,王上殿中的那个人族来找你了。”
郁繁扬了扬眉,梁丘野将手置于门上,高耸巍峨的水门缓缓退开。
林玉轩相比之前已经好了许多,如今他一脸神清气爽,站在门前颇为羞赧地看着她。
“我听……听夜说了,是你拿着画像在寻我。”林玉轩红着脸抬起头,“你可是认识我妹妹?”
郁繁颔首:“见过一面,你父母已经离世,她这几年一直在家中等你。”
林玉轩转瞬间白了脸:“是……是么?”
他说起话来没有气力,磕磕绊绊的,加上他白嫩俊秀的一张脸……
郁繁向他的颈项瞥过一眼,随后如触电般迅速转开。
片刻,林玉轩又张开了唇,他苦着脸说道:“你回去后,可否为我捎一封信?我还要过些时候……”
郁繁脑海一片空白,怔怔点了下头。
林玉轩苍白面容绽放出一点光采,他慌忙取出一封信来,一脸激动地交到郁繁手上。
“多谢……大恩大德,我会涌泉相报……”
郁繁将话题扯开:“那日,你身上的戒指,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威力,能够在雨生夜命悬一线时将她救回……
“哦……你说这个……”林玉轩将手伸进怀中,然后将戒指放在手心之上。
“两年前,我在王庭里偶然发现了它……它当时还不是这个样子呢,后来便是它,能让我救了……夜的性命。”
“救她一命的代价,便是你的青春和生命?”
“是……是吧?不过,夜以后不让我再碰它了。”
郁繁目光落在戒指上:“我为你传信,你将这个戒指给我。”
林玉轩怔住:“……真的吗?”
郁繁点头:“这戒指兴许对我有用。”能帮林玉轩救雨生夜的性命,这也算是一种祝福吧。
郁繁知道,她现在只能这么想。
大海捞针,凭借她现在的实力,花上千万年都兴许没有结果。
“好……好吧,不过你小心用,夜说它有点危险。”
郁繁轻哼,随后戏谑道:“离开前,我祝你和她长长久久。”
林玉轩瞬间羞红了脸。
林玉轩离开后,郁繁带着戒指若有所思地回到了神殿之中。
想了想,她将戒指放到怀中。
谢思行站在一侧,不知在和梁丘野说着什么话。
祭司笑完后,又恢复了平时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她板着脸,看起来是要出去做事。
郁繁拉住她:“我现在要离开。”
祭司看向谢思行的方向,郁繁睁大双眼期待地看向她:“我和他能分开走吗?我就这一个要求。”
“不行。”祭司果断拒绝了。
郁繁闷闷瞪了她一眼,随后愤然走到谢思行面前。
“我们走吧,现在。”
谢思行抬眸望向她,眸光深沉:“你不是要寻东西吗?”
郁繁冷哼:“我找不了,也找不到,只有离开一条路了。”
谢思行看了她片刻,郁繁转过身,两人便一同向着祭司的位置走去。
“郁繁,你们要离开了吗?”梁丘野一脸不舍地问道。
郁繁坚定点头:“我们日后再见。”
“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郁繁唇上露出一抹笑。
“我们这么有缘,我相信以后我们还会相见的。”
祭司在一旁冷声道:“油滑。”
郁繁轻笑。
祭司化出一道水门,随后不发一言地径直走入其中。
“跟我来吧。”
郁繁忽然感觉到阴风阵阵,她转过头,见到谢思行也蹙起了眉。
跨过水门,郁繁便知道阴风并不是来自水门,而是眼前这个一片幽暗的地方。
头顶,深蓝如巨石压顶的海水在缓缓流动,郁繁闭上眼,耳边可以听到苍凉沉闷又有些恐惧的海水声。
“那边那些鲛人……”
谢思行轻声说着,郁繁顺着他的视线向远处望去,只见一群鲛人正将几个昏迷的人族放进水笼之中。
谢思行略有动容,他双手微动,正要动手,祭司冷冷看向他。
“你只是个偶然来到龙渊的人罢了。能离开这里已是一种幸运,至于他人性命,你管不了,也不能管。”
话落,郁繁不知道谢思行状况如何,却感觉这话有些刺痛了她。
两人跟在祭司身后又走了一段距离,最终,祭司停步,口中缓缓念起一段冗长的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