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一隔壁的病房里,我缓慢地睁开了眼,可脑海里还停留在和苏朝露这个月经历的点点滴滴。
这一刻我突然又想到了许诺,也明白了他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幻想这东西。
在我恍惚时,坐在一旁的吴医生轻声呼唤了一下我的名字。
“常青。”
我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放在了张时身上。
“张时。”
他紧张的摸了摸我的额头,红着眼睛说道:“我在,一直在。”
随着眼里的泪水溢出,我也压着嘴角委屈的问道:“我想吃苹果。”
张时愣了下神,赶紧拿起果篮里的苹果削了起来。
“吃,我给你削。”
“我没有春天了……”
张时复杂的看了我一眼,揉了揉眼睛站起了身低声道:“我出去找削皮刀。”
在张时走后,吴医生推了推眼镜把手放在了我的额头上。
“常青,感觉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盯着苍白的天花板说道:“没感觉。”
吴医生叹了口气,帮我擦了擦眼泪后轻声道:“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你……”
“有药吗?我要苹果味的。”
“有,一会儿我去给你取。”
“江叔呢?”
在我问完后吴医生陷入了沉默,他揉了揉鼻子,叹了口气问道:“饿吗?我给你点一份粥喝。”
我缓缓闭上了眼睛,眼泪像决堤的河水印湿了枕头。
“苏朝露呢?”
“她回家了。”
“我想去找她。”
“你的身体不合适。”
“吴医生……我只是胃疼,腿脚还好。”
“你的情绪不合适。”
“我还有什么情绪呢?”
“那我让张时送你。”
“我自己去吧,屈欣还要他陪着。”
吴医生嗯了一声,然后从桌子上拿起了一把钥匙还有两张银行卡递给了我。
“这是苏朝露两套房子的钥匙,银行卡也是她的,还有一张是温晚还给你的。”
“老温……”
“她说……”
“她说我失约了是吗?是不是以后不会再见我了?”
还没等吴医生开口,我又苦涩的笑道:“不见也好,就像许诺不愿见我一样……”
看着我脸上的笑容,吴医也有了慌乱,他拿出了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后便默默走出了病房。
我麻木的看着苍白的屋顶,颤抖着手扯掉了针头后下了床。
现在已经是深夜,病房外并没有人,我踉跄着来到了卫生间洗了把脸,在抬起头的那一刻,我也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面孔依旧能看出来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但头发已经从根部开始白到了尾端,眼睛里除了凄凉没有任何色彩。
苏朝露活成了我们,我活成了她。
我不怪什么,只怪自己。
等回到病房后张时和吴医生也已经回来了,张时递给了我一个削好的苹果,吴医生则是递给了我几瓶没有包装的药瓶。
全部接下后我转头对张时说道:“这几天麻烦了,我得走了。”
“我陪你。”
我在沉默中摇了摇头,拿起了桌子上的钥匙穿着病号服离开了房间,刚走到门口我又折返回来把那两张银行卡递给了张时。
“我不知道够不够,还给你了。”
说完后我便再次走出了病房,可是却被赶来的沈一妈妈握住了手。
她红着眼睛,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轻声道:“好孩子……”
“阿姨,我是个坏人哦。”
“不坏……走,阿姨带你回家。”
……
阿姨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了一辆车,虽然她不会开,但是张时会。
张时还是跟了过来,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一直在。
等赶到苏朝露的家时天刚亮不久,院子似乎被人打扫过,角落里还有一堆杂草燃烧完的灰烬。
在他们的注视中我翻遍了整个院子,始终没有找到一件苏朝露的衣服,包括那身大红色的戏袍。
我知道人离开后的规矩,可还是自言自语道:“连衣服都带走了啊……”
张时不忍心看这一幕,点着烟帮阿姨准备起了上坟用的东西。
在恍惚中,我也跟着阿姨来到了那片麦子地,身边还多了一个年轻人。
小现在是假期,他手里拿着两盘鞭炮默默跟在了我身后。
不对,不只是徐木……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后边已经跟满了人,那些面孔有些熟悉,好像我拿着烟领着苏朝露拜访过他们,希望我不在的时候他们能帮衬下苏朝露。
他们是苏朝露的父老乡亲,我无言面对,只能默默转过身低头走路。
很快我就看到了那片熟悉的麦子地,也看到了陌生的新坟。
我接过了张时手里的东西,独自踩着泥泞的土地来到了三个土堆旁。
这里不立碑,于是我拿出了手机找出了苏朝露的照片插在了土地上。
我学着苏朝露的样子在坟前画了一个圈把贡品摆在了里面,随后又点燃了鞭炮扔在了身后。
在硝烟中我点燃了黄纸,没有眼泪,只有笑容,还有着模糊不清的话语。
“苏朝露……唉……”
“你说你那么怕疼,怎么舍得拿刀子划自己呢,我连凶都不舍得凶一下,你就这么对自己啊……”
“你说你这么走了,以后二常三常怎么办,我这个大常又该怎么办呢?”
“你知道我是个糊涂蛋的,即便你这么做我还是糊涂,糊涂的不是我要不要去找温晚,你难道没有想过吗,我不会去找她的。”
或许是苏朝露听到了我的声音,也或许是在责怪我,面前燃烧着的纸钱被一阵风吹到了我的身上。
我并没有介意,也感受不到疼痛,伸手把裤腿上燃着的纸钱又放回了那个圈。
可是风根本停不下来,不停地把纸钱往我身上吹,远处的张时见到这一幕也终于跑了过来。
他蹲下了身子,拿着木棍压着火堆默默拍打着我身上的灰烬。
“张时。”
“我在。”
我叹了口气,坐在地上点上了一支烟。
看着他关切的眼神,我终于垂下脑袋说道:“我还是……不敢相信,你说这里面真的埋着苏朝露吗?”
张时愣了下神,一边挑动着火堆一边叹声道:“我也不敢相信,她……她只是回家了。”
“家……”
我看了眼身旁的另外两个土堆,又默默看向了远处的人群。
“这里是她的家,也是我的家。”
“对啊,虽然苏朝露不在了,但你们以前可说好是一家人的。”
“我该怎么面对他们呢?”
张时抿了下嘴,顺着我的视线看向了村里的父老乡亲。
“常青,不愿过江东的只有霸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