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厮莫不是疯了?他怎么敢的?”
黄云显得有些难以置信,黄鹤面上也没了一向温文尔雅的气质,沉下脸来:
“之昀叔的卷宗已经送往京师去,想是与靖远伯做了什么协议,竟要拉咱们家下水。”
黄老爷子面色一肃,沉声道:
“终究年轻气盛,想是之昀被他拿了,叫他得了意,以为咱们家竟也是这样好欺负的。
去跟盐场还有盐户们打声招呼,闹出些动静来,省得叫人给小瞧了。”
黄家如今作为盐商实际意义上的魁首,一声令下,两淮盐业应声而动,盐场开始减产,盐工闹事罢工,盐船停运,自扬州起,江南盐价陡然上浮三成,民间怨声载道。
盐政衙门后院里,林如海轻叹一声:
“黄君泰在扬州的地位,非黄之昀能比,况且他家里还有个老狐狸,黄之昀没能耐做,不敢做的事情,黄老太爷就能做,敢做。
这才刚开始,果然就已闹出这样大动静来。你拿了黄之昀,如今正是功成身退的时候,不如暂且休息些日子,黄家那老狐狸,还是由我来与他打打擂台。”
林思衡面色平静的笑了笑:
“师父何必说这等话,咱们不是早知道他家不好应付?他家再硬,咱们也得给他啃下来,如今还不到师父出面的时候,弟子还招架的住,那就叫弟子先撑着吧。”
黄家太爷的反应虽激烈,师徒两人却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因此也并不慌乱,林思衡推开门去,正见黛玉就站在门口,午后暖阳轻柔的笼罩在她眉眼间,明珠般的双眸里,显出难言的担忧。
林思衡只冲她笑了笑,旋即收拾神色,又往前院里去。
黄家的手段不止于此,官面上的麻烦,此时也已经找上门来了。
扬州各个衙门,几乎没有与黄家不来往的,林思衡打着钦差的名头,又接管了城防,各处虽不敢硬顶,然而种种阳奉阴违之事,已经出现,这些江南大营调来的士卒,甚至开始出现在扬州有钱买不到东西的情况。
戴承恩也寻上门来,苦口婆心的劝告道:
“伯爷一片为国无私之心,下官甚为钦佩,只是旁的倒罢,动了黄家,如今扬州处处不稳,民意沸腾,伯爷不可不慎呐。”
“盐商盘踞扬州,垄断盐务,尤以黄家为甚,不动黄家,盐法如何能改?知府大人是戴公公亲戚,陛下心腹,此时还望助我一臂之力才是。”
林思衡把话说得义正言辞,戴承恩却苦着一张胖脸,还未入夏,额头上的汗就已经密密麻麻的往外渗。
林思衡的位置毕竟太高,可他却是扬州的父母官儿,扬州不稳,官绅百姓第一个就要找他,若是旁的事,他早也跟林思衡对着干了,偏偏盐法早成了皇帝心里一根刺,他又不敢真个阻挠,也只得恳求林思衡动静闹的小些。
眼见林思衡拿定了主意,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戴承恩仿佛都已经看见了林思衡因惹得江南不稳,被弹劾下狱的凄凉场景,也只得哀叹着离开,除了一应来往公事,几乎与林思衡断绝往来。
黄之昀的举告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府衙派人去黄家请了人来问话,旋即便对话说查无实据,似乎已到此为止。
然而江南的盐价还在不断攀升,到底如今这般地步,不单单是黄家,其余各家,连同江家一道,也不能再置身事外,暗地里都开始推波助澜,鼓动声势。
甚至开始有盐工堵到盐政衙门骂街,虽然很快被驱逐,但在众人眼里,似乎林思衡终究已落入下风了。
七家又聚到一块儿,黄君泰终于从他那张软榻上坐起,似乎又找回了些几年前的狠劲儿,面色阴沉道:
“打听出来了,黄之昀判斩首,男丁发配边军,女眷迁入京师,不做株连,哼,出卖了咱们,也不过才换来这等条件。
那黄之昀与咱们相处多年,手里的人证物证,只怕海了去了。他今日敢举告咱们黄家,明天就敢举告你们!都别藏着掖着,有什么手段就往外使,若要逃过这一劫难,就得将那竖子赶出扬州去!”
马曰观等人也面色狰狞道:
“他既使了这等手段,咱们也只得与他鱼死网破!”
江少元面上有些为难,紧了紧手中折扇:
“黄叔,伯爷料想不会对咱们斩尽杀绝,是否再与他协商一二,若做过了火,只怕再想安稳便难了。”
黄云一眼瞪过来:
“糊涂!怪不得江家在你手中一日不如一日!到了如今这般时候,还敢抱这样的想法,你当他与你结交是欣赏你?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能为?
他这分明便是欲分化我等,各自击破,先杀了我们,再杀你们,若果真叫他得逞,谁又能躲得过?”
黄老太爷又叹息一声:
“老夫本欲以和为贵,不料竟遭人小视,也只得与小儿辈热闹一回,诸位暂且不必过虑,老夫已修书一封,送往西苑里去了。”
各家闻言,皆面有喜色,愈发团结一心,赌咒发誓,势必要叫那轻狂小儿付出代价来。
扬州城愈发显得风高浪急,盐价一动,民生百业皆受影响,林思衡在扬州风议,一时堕入谷底,街头巷尾群议汹汹,皆言其为狂妄无知之辈,冷眼观其成败。
如此一月有余,扬州民间盐价从每斤二十文,已陡升至四十五文,京师盐价也从三十文,暴涨至五十文,黄家瞧着仍是屹立不倒,各家甚至趁此又暗中再赚了一笔,骂名却都归了林思衡。
这是各家弹冠相庆之际,林思衡一路耐着性子,瞧着黄家手段,忍着市井风议,终于再此时,又开始落下新的棋子,亮出真正的杀招。
蜀中井盐沿着长江入淮,低价强占盐商市场,盐价应声跌落。
黄之昀再度举告黄君泰等人言行僭越,密谋造反。
胡家医馆遗徒,举告黄君泰城中纵火,杀人灭口,并行采生折割,以人入药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