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旁边,地上的布料堆了一层又一层。
骁违看到了一同随之掉落的两张狼皮,心中稍疑一瞬,便无暇顾及。
酱酱酿酿一番,小妖精越往后越怂,他食指大动,在一锤定音之际,鸣金收兵。
忐忑与期待缠绕的复杂情绪,被眼前羞人答答的小妖精遮掩住,还有一丝未被察觉的失落感。
他既不想破坏,也不想放开,一直抱着她,直到夜深,整个雁来楼一片寂静。
玉骨终于心安,打破沉默。
“主人,玉骨有样东西给你看。”
骁违的喉结滚了滚,还未退去的蜜意又开始暗流涌动。
“乖,该不该看的都看过了。”
“剩下那里,再看就控制不住了,等到大婚那夜再看。”
“要不,你先看看我的?”
“……”
玉骨觉得这事儿不能再说了,及时按住了主人正在自行宽衣解带的手。
两张狼皮铺在案上,图上是一个氏族从靠耕种生存下来到锦衣玉食、珠玉满堂的整个发展过程。
文字记录着各种高超的技艺,织造之术有更为严格的过程,产出的丝绸定是比如意布庄的料子品质更好。
根据上面的记录,铸铜的技术里有新的材质,陶瓷有更高的烧制技术,以及记录着关山下和浦河边的玉藏之地。
“今年泽园的收成可养申屠氏一年,即使子民再多两万。采玉、铸铜,是立刻就能做的事,定会有些进账。”
“原本申屠氏顶尖的织女只剩一个,玉骨虽不懂织技,但现在凭着石壁上的记录,我总觉得能培养一大批织女,织出更好的绸缎。”
“按这上面记载的,烧窑制釉的程序似乎更复杂,等遣人一一试过,想必能做出更好的瓷来。”
她计划两年之内,让申屠氏有十万子民,人丁兴旺,处处繁华。
“申屠氏既然繁华过,为何又回到原点?整个天下都很奇怪,人族的发展还能倒退?越来越不如以前?”
骁违眸中闪过一丝锋利,沉声道:“降神派断了人间的水源。”
原来如此,怪不得五百多年前,主人会让她去兜率宫打断龙泉眼……
玉骨突然话锋一转:“要具备什么样的力量,才能有底气跟整个大闽对抗呢?”
骁违神情一顿,“为什么要与大闽对抗呢。”
“玉骨只要开心就好,不必总是为此殚精竭虑,忧心忡忡。”
“水到时,渠自成,等天下人求我们的时候,我们再去坐那个位置。”
玉骨不信这话,觉得主人不过是在举重若轻罢了。
戈鲲尸位素餐,不尽职守,妘娥每日在窈鹿园光鲜亮丽,戈荣以人养鬼,视众生如草芥,而主人却勤政多谋,还要拿着锄镐,修堤挖渠,挥汗如雨。
想想就不开心。
主人说她开心就好,那她不开心怎么办?
开心的事,马上就来。
主人带来的百余梓人,即刻开工,从清晨开始就忙碌起来。位置在她原来的住处,将主屋扩建到方圆两百米的园子,将一处飞涧下的温泉圈在其中。
原来的主屋,骁违嫌太小,将整个屋子改为书房,门楣上,挂了一块匾额,是他亲自雕刻的“婧骨斋”三字。
桌案前放上他命人从蒲阪拉来的梨花木美人塌,亦是这些天他亲手打造的。
窗棂下,铺上一张黑白文虎皮,也是从蒲阪带来。死在玉骨手下的老虎没有一百也有几十,这张虎皮,宽阔的吓人,是玉骨见过最大的。
骁违掏出一个白蛇皮香囊袋递给玉骨,“看看,喜欢么?”
香囊袋上有一圈金珠串成的流苏,针线细密平整,极为用心,又是主人亲自做的。
半掌宽的袋子鼓鼓的,玉骨打开看,里面装着鱼眼大的一把珍珠和一块玉牌,珍珠颗颗晶莹透亮。
那玉牌,是鸡血红梅花玉制成,真正的无价之宝。
玉上刻的“玉骨”二字,亦是出自主人手笔,旁边还有小字“骁违之妻。”
处处用心,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她。
主人这一个月当真是一刻没闲着。
“喜欢。”简单二字,精练而郑重。
这时又有人将一抬一抬的竹简和书帛搬进来,散着轻逸的竹香,都是全新还未书写的。
这千斤的龟甲竹制成的竹简和三百尺的空白书帛也是给自家小妖精特意准备的。
搬竹简的人出去后,骁违拣过两叠放在书案上。
伸手将玉骨揽在自己身上坐了,手指划过她的手背,肌肤相亲,主人手上的茧又厚了一些,她这次出乎意料的未被轻薄。
骁违展开竹简,左手将她抱着,右手提笔。
她看着他写,惊叹频频。
治军、治民各种法度、策略,涵盖方方面面。
奋笔疾书,一气呵成,不曾有片刻犹豫。停笔时,已是两个时辰之后,案牍已经堆成个小山。
“这是你想要的。”
骁违将玉骨从怀中放下来,玉骨只顾来回翻看,再未看他一眼。
“小没良心的。”
骁违轻咒一声,随即出门,不一会儿的功夫,端了茶饭回来。
玉骨卷卷爱不释手,知他回来,却不理他。
“主人,再等我一会儿。”
骁违怔愣了一瞬,这段日子,他与她的关系,跟默幽山时一样,但又她像不一样了。
他不大想一直听她叫自己主人。
玉骨一向自认为是他属下,从来都是恭恭敬敬,不敢僭越半分。
他麾下唯独她能与自己并肩,在默幽山时便提过不要叫他主人,让她叫他的名字,无论他去哪里,都跟他一起上路。
可她觉得这是犯上,并不肯。
她说“玉骨的命是主人的,供主人差遣,不敢造次。”如今回想起来,言犹在耳。
骁违把茶饭放在案上,在她对面坐下,静静看着玉骨。
玉骨只看手中的竹卷,心无旁骛。
骁违有些忍不住了,幽幽道:“是你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玉骨舍不得放下手上的东西,略略抬头看了骁违一眼。
“只吃三口。”
对面的男人起身,正绕过案牍走过来,气势有些咄咄逼人。
玉骨马上放下竹卷,端过碗来,连往嘴里送了三口。
然后马上又去拿竹卷,指尖刚触及到,骁违已在身侧坐了下来,她于是马上收回手。
反应有点慢,晚了。
骁违轻持玉骨的脸突然顿住,眼中泛起一丝心疼。
“我以前是有对你多多不好,才会让你觉得我只是你的主人。”
“玉骨已经习惯了,主人就当是……爱称吧。”
骁违抚在玉骨脸上的手继续,抬到她的额间,替他撩开碎发,道了声:“看吧”,然后手肘支在案上,侧着头看玉骨再拿起卷轴,埋头伏案。
突然想起了一个让她改口的好主意。
拿了一卷白帛来,在书案的一头开始作画。
不知过了多久,光线越来越暗,房里已经点燃了几盏油灯。
不久后,面外盖房建园的人也接二连三的走了,寂静一片 。
玉骨终于放下手中的竹简,并很是珍重的一一摞好。
这两日,先是先贤洞上的那些秘籍,又是主人写的这些策令。她脑子里好像突然多了一个世界。
泽园和卧谷的事要马上办,甚至是关山和密林。
她这才抬头看了眼主人。
主人真是太好用了。
“玉骨想聘主人为官师大卿,可代替大首领颁布法令,驭官派职,大首领不在时,全族上下,唯尊大卿之令,主人意下如何?”
骁违正伏案,已经在画第三张帛卷。
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心里明白,这妖精又想甩他了,而且还不想让他闲着,要给她出力。
他笔下未停,更添兴致,问道:“有俸禄拿么?大首领打算给多少?”
她所有能用的钱都是主人给的,拿什么给主人俸禄?
“主人想要多少?”
“大首领觉得本大卿值多少?”
自然是无价的。非要这么问,摆明了找茬。
“主人要多少,玉骨就给多少。”
骁违唇角一勾,笑的邪魅。“大首领若觉得本大卿价值不菲,无法衡量,不如身体力行。”
“这上面画的,只要大首领能做到,做一日,就能差遣本大卿一日。”
“卖艺也卖身,任凭大首领吩咐。”
这话应该是好话,但就是让人感觉不好。
玉骨迟疑拿过一张已经画好的帛书,看了几眼,瞬间红透耳根。
画上两个,不着寸缕,一眼便能认出是谁,各种姿态张扬大胆,抵死纠缠。
沉默声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