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半天之前有人告诉福尔摩斯,伦敦的路况会有这么糟糕的时候,他一定是不相信的。但就在今天,在一个很重要的时间关卡,前往新大厦的必经之路上就仿佛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路过来的堵车几乎惨不忍睹。
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今天是什么大日子,以至于仿佛全伦敦的车子都被开出了车库,集中在这个路段遛了。
——但麦考罗夫特很了解这个套路,这是有人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挑起了交通战争。所谓的堵车只是有人不想他快速的赶到现场而已。
当然了,伦敦有不少人拥有这样的能力,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冒上这样的风险来和一个刚刚失去弟弟的福尔摩斯冲撞的。
所以造成这一切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方势力妥协的结果。
那么现在的问题来了——凯瑟琳是真的死了吗?
麦考罗夫特是不愿意相信这一点的。毕竟这种拖延也可以被解释成凯瑟琳需要更长的时间去蒙混过关。再加上别人不知道,他却非常清楚,以一个女巫展现出来的超自然数据来说,跳楼死亡的可能性非常低。
更何况这次的条路风格和夏洛克死亡的那次有些类似,姑且看作是某种调皮的致敬,综合考虑的话,凯瑟琳假死的可能性相略占上风。
但依然有一定的几率人就这么死了。就好像在当下多数的圆满结局的打斗片中依然有一些片子最后用悲剧收场。
并不是所有惊才艳艳的人都能有一个很好的结尾。有的人的结局就是仓促的让人难以置信···但这一切都建立在见到真人的情况下。
小黑车依然堵在路上。既然有人铁了心不愿意让他迅速的赶到现场,那即使是特殊的牌照也很难从车流中通过。福尔摩斯眼神锐利的看了看车窗外左右的两部车子。——更何况是车对车的监视,他有什么动作都会是另一场灾难的。
走空路可以吗?
并不。
福尔摩斯自己并没有飞机。而今天也非常‘巧合’的,他所有能够短时间内调遣到直升飞机的场所都告诉他飞机有了紧急预约。
而有空余的飞机,又都是距离太遥远的,失去了联系的意义。
于是能干的如同福尔摩斯,也只能坐在车子的后排,闭目养神。
——或者说他并不只是在闭目养神而已。闭上眼睛的同时,无数细微的线索在福尔摩斯的大脑中缠绕解开。有的线索已经贯穿了很长的时间吗,超过十年以上,而有的线索非常短暂,可能只是今天的早餐端盘子的人是谁?
思索的过程中,就不可能免去的想到和凯瑟琳最后一次见面。——她在感冒,并且拒绝进食魔药、她把两只猫托给了他,还安排了安娜出国。
这样的异常行为绝对不应该被忽略。之所以这一切最后没有得到重视,却也是因为这些事情太不正常了。
凯瑟琳用一个异常压住另一个,每一个之间空出一段安全的距离,她让一切看上去像是一个别出心裁的恶作剧。有一段时间里,福尔摩斯认为这是凯瑟琳想要和他见一面的手段。而通过基本演绎法得出的结论里,凯瑟琳把两只猫托福给他,看上去只是在寻找一个话题而已。
不管怎么说,这种忽略都非常的病态异常。以至于当福尔摩斯没有被凯瑟琳影响的时候,他很容易就想到了之前认知的漏洞。
凯瑟琳故意做出了许多伪造的参数,比如某个表情所对应的实际心里。这样才是left的手段,想要欺骗的时候,能够瞒过所有的人。
这种猜测加大了凯瑟琳真实死亡那边的天平。凯瑟琳可能是真的死了,这个认知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福尔摩斯睁开眼睛,车子的流动稍微快乐了一点点。应该是有一方势力退出了这个路段的布控。再过几分钟,车辆的速度又上升了一点。这印证了福尔摩斯的猜测。
——这些控制车流的人只是单纯的不想让他在他们之前看到凯瑟琳的···‘遗体’。在诸多的阴谋论里,这一条猜测显得格外的单纯可笑,谁能相信那些灰色行业唯利是图的人有一天能够集思广益的联手来阻挡‘大英-政-府’。
但荒唐的戏剧总有它存在的道理,麦考罗夫特在又在时快时慢的道路上忍耐了半个小时之后,才最后赶到了现场。
现场的层层布控并不能阻挡福尔摩斯判断。从地面上的水痕和探员的状态可以看出这里曾经围了很多人。这些人在原地驻足不去,看热闹的少,哀悼的多。
好在他们都不是那种会在尸体边上堆满花卉的浪漫主意人士,所以现场几乎没有什么损害。
有一个小小的细节,那就是和福尔摩斯一同被堵在路上,并且倒霉的到现在都没有能够赶到现场的,是一众记者。
如果真的路况通畅并且没有人动手脚的情况下,这里的记者也不至于只有小猫两三只而已。
雨水混合的血水看上去触目惊心。麦考罗夫特撑起了自己的小黑伞,一步步的走近了那具尸体。
暗红色的雨水浸染了他黑色的手工定制皮鞋。这当然是目前最不需要关注的细节了。雷斯垂德默默的帮他解开了盖着的塑料薄膜,于是周围的探员也都明白,这场等待最终极的意义。
跳楼死去的人当然不会有一个很漂亮的遗容。更何况尸体并没有经过处理,几个小时就一直在受到半保护的状态下淋雨。哪怕生前再漂亮的人,这个时候可能也不能违心的说一句漂亮了。
夜已经很深了,就好像是黑夜里最后的一盏灯,也在人的眼前熄灭。从此的生活就无非是一片漆黑的视野、或者是一片漆黑的世界,这之间又有什么分别呢?
麦考罗夫特稍稍用力的握了握手上的黑伞手柄。他看着尸体,却无端的想到了大学时期看过的一本书里的一行字。
‘演出相当成功,但观众则是一场灾难。’
——这是王尔德说的,作为一个老牌的英国人,这个时候多少应该联系一些莎士比亚的语录,但最后这句王尔德的话跳出来的时候,却没有更贴切的言辞可以取而代之的了。
雷斯垂德一直在观察福尔摩斯的表情。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或许是这段等待让他产生了一些期望,但最后,直到福尔摩斯面无表情的转身,他都没有看到什么不同的地方。
“你们可以按照流程办事了。死者是凯瑟琳·诺兰本人。”
福尔摩斯走到车子边上的时候,声音平稳的响起。他的背影依然挺拔,从他的背后看过去的时候,他依然是那个可以撑起所有困难的男人。
“那有什么线索需要注意的吗?”
“这就是特殊部门的事情了。稍后就会有人来办理卷宗的转移工作。”
“那···这不是自杀是吗?”
“当然。”福尔摩斯轻快的转身。在所有人不可察觉的地方,他的视线略微飘忽的从凯瑟琳的尸体上略过。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并不是因为凯瑟琳的尸体看上去有些浮肿难看,而是这个人真的死了,尸体也是会说话的,她生前有的那些不甘心,这个时候也都能看出来了。
是的,看的前所未有的清晰。
对于麦考罗夫特来说,或许确实有什么东西是悄然改变了的。但这对于外人来说却依然一成不变。事实上如果缺乏足够的洞察力,今年的冬天和过去的有什么不一样,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也不过是不需要注意的小细节而已。
麦考罗夫特表面上用轻快的语气,毫不在意的说:“她死的是价值的。”
但什么价值都比不上她还活着。
打开车门,收伞,低头,进入车子里。几个小时的漫长等待最后就化作了和探员的几句简短交流和就爱站在尸体边上的惊鸿一瞥。
雷斯垂德和华生远远的交换了一个视线,也忍不住为死去的那个人唏嘘了一把。
新的秘书跟随了麦考罗夫特有一段日子了。她的上一任有了一个很美满的升值经历,这也是她所期望的。
跟着这个上司能有一个很好的前程。至少你不必去担心自己会因为太有才华而被上司打压,在福尔摩斯先生的面前,只有聪明人和自作聪明的人。
很少有人能得到福尔摩斯的青眼。如果一定要有一个的话,大概死去的凯瑟琳小姐可以被算在此列。
秘书小姐曾经在资料库里看到过凯瑟琳的相关档案。平凡无奇的档案看上去只是个落魄的普通人,但实际见面的次数越多,秘书小姐就越发感觉诺兰小姐深不可测了。
上任之初,有很多不同目的的人千方百计的约见秘书小姐,他们表现出了极大的诚意,也给予了最大的诱惑。有几天秘书小姐思绪恍惚,走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她当时并没有指望过作为被监视对象地方凯瑟琳能给出什么比较中肯的建议。
但事实上,那天下午,秘书小姐在办公桌边上发呆的时候,看似无害的凯瑟琳从她的身边走过。那双深色的眼眸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和声和气的给了她一个建议:“那些丰厚的许诺很少有实践过的,反而是那个胖子的许诺还能相信一些。嘘···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麦考罗夫特什么都知道。
这句话的奥秘是秘书小姐在工作稳定下来之后最信奉的了。
在她摇摆于诱惑之中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手上的权限已经很大了。但在她坚定的回绝了所有的招揽之后,她手上的资料多出了一倍还多。然而这还不是全部,随着工作时间的延续,海量的信息不断的汇聚到福尔摩斯先生所在的不猛。
作为福尔摩斯的秘书,她的职责范围不局限于mi6而已。
而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秘书小姐其实对凯瑟琳是很有好感的。她听说过自己这个职位曾经被许诺给凯瑟琳过。不管怎么不愿意承认,是凯瑟琳的放弃成就了今天的她。
一度,秘书小姐觉的福尔摩斯先生是喜欢凯瑟琳的。这一点从很多方面都能得到证实。比如偶尔眷恋的眼神,比如关于凯瑟琳小姐那个被单独开辟出来的文件夹。
但凯瑟琳是否知道呢?偶尔她洞悉的表情让人觉得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但大多数情况下,她都懵懂的让人忍不住出言提醒。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凯瑟琳已经死了,是不是知道这段感情也不过就是高楼上飘落下来的几片羽毛,轻的根本不能够决定大局了。
秘书小姐偷偷的看了一眼福尔摩斯的侧脸,他的目光深沉,看上去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不,影响大概还是有的,曾经的福尔摩斯从来不会在车里盯着窗外看,还看的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