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蒂安·莫里斯·法尔科内特之章】
艾蒂安看见了一个人。
在他用桌子的折叠包裹住那一个不规则的物体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佝偻着身体的男人,那个男人的手中正捧着他折叠起来的那一个立方体……什么时候?
桌子上的折叠立方已经到了那个男人的手中,那男人对着艾蒂安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稍微抬了抬手,示意了一下他手中的这个立方体。
这是一个‘同类’。
几乎是在看见那个男人的瞬间,艾蒂安就做出了判断,这是一个肯定的结果,这个男人肯定也走在了觐见天使的道路上,他们都行走在这个非自然的世界之中,而此时,那个男人拿起了立方体,拿起了由桌面折叠起来形成的立方。
换而言之……这个男人拿起了那个‘不规则’的物体。
那个男人知道这里面装着什么?他从什么时候看见的?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通过什么样的手段或者方法躲藏在这个地方?艾蒂安不知道,他只是看着那个男人,在没有直接的冲突前,他并不准备动手。
再者,约翰·古德里克还在这里,如果因为某一种冲突导致普通人受到了波及,那就有点得不偿失了,艾蒂安摩擦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狄安娜的面容’正在被他以一种新的方式雕刻,雕刻在这个建筑物的内部,雕刻在编辑部之中。
“你是谁?”艾蒂安问。
他将古德里克向后推了推,示意古德里克离开这里,在现在这种状况之中,古德里克这种普通人并不会帮上任何忙,古德里克在这里只会影响他的活动。
而古德里克自然明白艾蒂安是什么意思,在‘对白’中断的时候,他的意识也回到了原点,他看着那个男人,又看着艾蒂安,他赶忙朝着楼梯口走去,至少,他想要远离这两个人,不论这两个人的目的是什么,现在,他只想要远离这里。
狄安娜的面容,这属于艾蒂安的恩泽,他所信仰的天使给予他的恩泽,他能够如创作雕塑一般将自己熟知的作品构筑,借助已有的工具进行工作,比如那一张木制的桌子,将那一张木制的桌子制作成一个木制的盒子,这就是这一份恩泽能够做到的事情。
这并不是凭空的创造,而是根据已有的物质进行可行性的创作,正因如此,在去往每一个地方的时候,在到达每一个新的环境之中的时候,艾蒂安都会仔细观察那些地方的结构,每一处使用的材质,是否能够被进行二次加工,以及,在重新的雕刻之后会不会造成更加不好的印象。
比如现在。
“我希望我们相安无事,先生。”男人说,“你看起来比那个女人好说话太多了……我希望我们能够心平气和,相安无事,我的目标只是这个东西,让我带走它就好。”
“我没有办法答应你。”
艾蒂安的手中握住了一把小小的雕刻刀,他调整着自己手部的动作,确保这一把雕刻刀能够被他以最熟悉的方式抓稳。
这个人的目的是盒子之中的那个物体,那个奇迹的残留物,这个男人是怎么知道它的存在的?还是说,这个男人本就知道它的存在,这是一次有预谋的‘偷窃’,他通过某一种方法让这一个物体出现在了这里,然后偷窃。
……这里还有一个‘女人’。
他并没有看见这里是否存在一位女性,除非男人说的是一楼接待处的那位,这肯定不是,也就是说,在现在自己无法看见的地方,就在这里,可能还存在着一位女性,盯着这个‘东西’的人并不只有艾蒂安自己,而每一个试图得到这个东西的人,都在一种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卡昂佛尔邮报社。
不,这并不是巧合。
这绝对是一种有预谋的安排,但并不是人的安排,而是物的安排。
是‘它’将他们引来了这里。
“你的反应我能够确定,你并不是受邀请者。”男人死死抱着那一个立方体,“既然你并没有被邀请,你为什么要盯着它?你没有被选中,你没有一个足以支撑起它的欲望,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不。”艾蒂安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非得看一下它到底是什么了……正如你所说的,希望我们相安无事,把它给我,这样我们就能够相安无事。”
“先生,这个对我来说很重要。”
男人的下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那一个立方体。
那一个被桌子雕刻出来的立方体,那一个木制盒子,依旧是属于被雕刻的范围,而在艾蒂安的话音落下的时候,那一个木制盒子的外在改变了,那盒子的本质——也就是那些木头,被雕琢成了枷锁,那枷锁扼住了男人的双手,将他双手的手腕拘束在了一起。
这并不是结束。
艾蒂安的手擦过了古德里克的桌子,那木制的桌子如同液体一样融化,在他的手中流淌,然后被雕琢成新的模样。
艾蒂安的速度很快。
叮。
但就在他的手即将触及到那个男人的时候,那个男人消失了,与此同时,不远处,一位身材挺拔的老人出现了,那老人的动作还停留在一个用双手护在身前的姿势,而在老人出现的那一刻,老人的目光立马投了过来。
就是这种感觉。
就是这种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感觉,他太清楚了,刚才这个男人也是通过这种方法出现和离开的,但是原理是什么?这是借助了哪一位天使的力量?这是什么样的恩泽?如果只是单纯的移动,那应该不会……
这里有‘两个人’。
男人,和老人,这两个人共同组成了这一种消失和出现,这两个人应该都是走在觐见天使道路上的人,但他们并没有利益的冲突,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人之中应该只有一个人需要木盒子之中的不规则的物体,他们之中只有一个人需要这一份奇迹。
好了,找到最重要的部分。
“你为什么帮助他?”
于是,艾蒂安开口问道,他询问那位老人。
“他许诺了你什么好处?”
“年轻人。”老人开口,那是一种沙哑干涩的声音,“并不是他许诺了我好处,你是白旗帜的人?白旗帜的人可不应该一个人来找这东西。”
“你是属于什么地方的人?”
“旅人。”老人没有多少迟疑,“我只是一位旅人。”
……无故事旅人。
如果说,王权残党是旧时代的难民,是那些贵族或者王朝拥簇者们,如果说,骑士团余孽是那些贵族的鹰犬的残留,是那些脱离了平民的高贵角色,这两者都有迹可循,他们的出现都在时代的潮流之中。
但是旅人却是找不到痕迹的那一批人。
旅人,全称为无故事旅人,这是拉芙兰之中最为奇怪的群体,绝大多数旅人都无法追溯到出现的时间,他们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这个国度之中,他们有六七十岁的老人,也有七八岁的孩童,而每一位旅人,似乎都走在一种道路之上。
“旅人会出现在卡昂佛尔?”艾蒂安的手中流淌着木制的构造物,“这里都是求知者,你们旅人在这里连风景都看不见。”
“总得到处走走。”老人向着一旁的镜子走了几步,“人老了,总希望在死之前看看更多的风景,卡昂佛尔不好吗?卡昂佛尔多好,我能够看见各种新生的朝气在这个城市之中成长,我能够看见拉芙兰的未来。”
旅人的嘴里基本没有多少真话,艾蒂安知道的,那些无故事旅人总会编造出各种故事,或许是真实的,但这一份真实之中也掺杂了大量的加工,这是那些旅人最喜欢干的事情,哪怕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事情,也会被他们加工成一次惊心动魄的冒险。
“把东西拿出来。”艾蒂安让那些流淌的木制拼凑成第二个枷锁,“这东西并不属于他。”
“也不属于我和你。”老人说。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木制的枷锁在老人的背后出现,在老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枷锁将老人的脚腕束缚起来了。
雕刻一个枷锁并不困难,现在的目的只是拘束这两个人,那个男人,还有这个老人,他只需要拘束这两个人,只需要在现在把这两个人的一切可能性停留下来,让他们无法离开‘这里’,离开这一个高塔。
这是狄安娜的面容能够做到的事情。
因为雕刻的原材料在高塔之中,这些流淌的木块也在高塔之中,将这些东西束缚在高塔之中,就这么束缚在这个高塔之中吧。
叮。
但就在这个时候,艾蒂安看见了,在他带着那一把雕刻刀朝着老人冲过去的时候,他看见了——在那一面巨大的镜子之中,只倒映出了他自己的模样,而那位老人并不在镜子的倒映之中。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