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及此事,吕岩又想起了那些没有解开的疑虑,自顾自地思索起来。
在一旁察言观色的乐柳儿眼看着吕岩对面前她这位美人儿视若无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难题自个儿沉默起来,向来习惯处于焦点中的乐柳儿心头涌上一股不悦,语气酸酸地说道:“看来郎君还是对我做的事心存芥蒂,不愿与我把酒言欢了。”
被乐柳儿气若细针的话语拉回了注意力,吕岩忙说道:“娘子误会了,在下方才是想起了和孙少尹案子有关的一些事,因为还没想清楚便挂在了心上,非娘子之过。”
“哦?这案子还有什么蹊跷不成?我常在京城故事听得多,郎君不妨说出来兴许我能帮上什么忙呢。”乐柳儿换上一副好奇的神情嘴角含笑地看着吕岩说道。
吕岩转目想了想,便说道:“正常人作案都是有目的的,但那丁铮一来与孙少尹没什么宿仇,二来也没看出从中获取多大的利益,他为何要铤而走险非要取人性命不可?”说着,吕岩倾了倾身子直视着乐柳儿,好似她真知道些什么似的。
乐柳儿迎住了吕岩的目光,一手翘着兰花指提起酒杯,在眼前慢悠悠地转着,忖量了半晌后说道:“我确实是没听说两人有多少交集,倘若真如郎君所言,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位孙少尹的身份了。郎君也知道,京兆府管着京城的大小事儿,涉及的案子自然广。说不定这位秉公职守的孙少尹办什么案子的时候,牵扯到了犯人,揪着不放让人察觉到,才惹上了杀身之祸。”乐柳儿轻轻抿了口酒。
吕岩默认了乐柳儿的猜测,心想这位常在达官贵人圈子里周旋的柳儿娘子对京城的事看得还挺清楚。“可惜啊,就算如此,也都已经封在口中了。”吕岩饮下半杯酒,叹道。
“若郎君真放不下这事儿,有一个人你倒可以问问。”乐柳儿放下酒杯对吕岩说道,“就是孙少尹的夫人。我听到这儿来的衙役说过,孙少尹和他夫人师出同门,孙少尹有什么棘手的案子都会和孙夫人商量,说不定她能知道些什么。”
“娘子费心了。”吕岩双手握住酒杯向乐柳儿说道。乐柳儿笑道:“若真能帮上忙,郎君再来谢我。”
饭菜吃了大半,还未等到姤儿过来,吕岩透过窗缝往楼下望了望,屋外已是漫天飘雪了,正踌躇着要不要走,又被乐柳儿的说话声吸引过去。
“郎君背上的剑囊是一直带着的么,连来我这儿都不拿了去,莫非郎君的志向是做个侠客?”乐柳儿问道。
“不过是习惯罢了,而且这剑是父亲赠与的,所以十分宝贝。”吕岩侧头看了看身后的剑柄,笑着说道。
“能拿给我看看吗?”乐柳儿接过吕岩的剑囊,将剑取了出,右手扭得不甚自然地紧紧握住剑柄,猛地往外一拔,只听“噌”的一声,明晃晃的剑刃便脱壳而出。
乐柳儿显然被这么轻易就能拔出了白刃感到一瞬的诧异,转而好奇地将剑在剑鞘中一插一拔,又细细端详着剑柄的纹路,兴奋劲儿还没过去,便感到手腕一阵酸,握着剑的双手顿时垂在了桌上。
“看不出娘子还喜欢这类的东西。”吕岩说道。
乐柳儿的柔弱手指顺着剑上的纹路缓缓滑动着,口中喃喃道:“只是羡慕罢了,倘若我是个男子,活路多些,也不至于拘束着困身于此了......”
一时沉默,乐柳儿才反应到自己失了言,立马笑道:“郎君文武双全,真是让小女子倾慕不已呢。”说着,将剑端起递向吕岩。
吕岩将剑放回了剑囊,对乐柳儿忽而妩媚的姿态报以淡淡的礼节性微笑,避开了乐柳儿秋波荡漾的目光,说道:“在下多谢娘子赏识有幸一聚,娘子若有心交吕某这个朋友,便别这样生分地调笑了......”说话间,吕岩听到楼下吹吹打打的愈来愈响,转头往街上俯身看去,原来是一支结亲的队伍。
交个朋友的话乐柳儿听过无数遍,却未曾遇到像吕岩这样口气真诚的。乐柳儿本想这一顿饭好好调戏下他,毕竟上次他来醉花楼找乐柳儿时只管查案不问风月,实在伤了她的面子,没曾想这回更碰了壁。令乐柳儿最感无力的,是这吕岩不像那些愣头小子般对酒色赧然,而是知晓风月却应对自若的样子,还有显然的心不在焉!
油然而生的挫败感让乐柳儿心里空落落的,她看到吕岩又一次分散了注意力扭头看着外面的迎亲大队,正想着要不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吕岩眼角一紧,便也顺着吕岩的目光往下面看去。
大雪纷飞间,迎亲的队伍让街上的热闹丝毫不减,待一行人走过,乐柳儿看到了街边一脸欢喜的姤儿。
“姤儿也来了?”乐柳儿说着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扇又开了开,见一男子这时撑着伞走到了姤儿旁边,“诶,那不是薛公子么?”
“薛公子?”吕岩在乐柳儿身后问道。
“嗯。呵,这薛公子定是认出姤儿就是那白牡丹了,除夕之后还来找过几次呢,彬彬有礼的,想是那日第一次来就碰上了诗会,对姤儿一见钟了......诶,郎君这就要走?”转过身,乐柳儿看到吕岩已起了身。
“嗯,突然想到还有些事。在下谢过柳儿娘子此宴,日后有缘再聚。”说完,吕岩向乐柳儿匆匆行了个礼,便开门出去了。
此时姤儿刚从后院出来,被街上吹吹打打的热闹吸引住,便在街边看着大喜队伍晃晃悠悠地走过。
方才姤儿溜进了乐柳儿的卧房,从床底下那盒私房珠宝中找到了那颗随珠,便施法探入随珠中。好些日子没见,这颗随珠中的邪气似乎减弱了不少,灵力反而愈发精纯,而且原来的法力正被另一种仙力代替,这让姤儿的探查越发艰难起来。
姤儿心道幸好早一些发现,倘若她记不住这气息,过些日子再被完全掩盖掉,找人的线索便又断了。于是,姤儿将自己的仙力与那剩余的气息调换,将之存到了体内。
谁知蹑手蹑脚地关上门一转身,姤儿与同样偷偷摸摸的丁褚松撞了个正着。
“你怎么在这儿?”姤儿按捺下做贼的心虚,对丁褚松问道。
“我......我就要走了,来和柳儿娘子道个别。”丁褚松轻声说道。
姤儿见他这几日憔悴了许多,以往活络神气的脸上充满落寞,心内不禁软了软,说道:“柳儿现在不在,你改日再来找她罢。不过,你不是在准备科举么?”说着,姤儿慢慢踱步往后院去。
丁褚松跟在身后,无奈笑笑说道:“哪里还能指望什么科举......我现在只希望再看看柳儿娘子,便回乡去了。”
“没想到你这么看重柳儿。”姤儿说道,她以为丁褚松这些人找柳儿不过是为了寻乐子罢了。
“那是当然,毕竟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丁褚松难得遇上个与他平心静气说话的人,话多的天性依然未减,便与姤儿聊开了。
“救命恩人?”姤儿问道。
“嗯,救命恩人。四个月前我去朋友家,路上经过山林时窜出来条蛇,把马给惊了,差点带着我冲进了前面的悬崖。幸好柳儿娘子不顾性命冲了上来,我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柳儿娘子却被马拖撞出去,跌落山崖。”丁褚松立在后院的屋檐下,看着飘飘洒洒的雪花回忆道,“当时我吓坏了,着急地下山去找,却因为冲撞得太厉害晕了过去。等我被路人叫醒再下山,什么都没找到,当时还以为柳儿娘子尸骨无存了,可笑还在那里立了个无名墓。所以后来在京城遇见了柳儿娘子,我还以为见着鬼了呢。”
姤儿没想到柳儿竟会舍身救人,不过想想她那逞强独立的模样,倒也不过于意外。“柳儿怎么得救了?”姤儿问道。
“我也问过她,不过她也不知道,说是除了当时记忆有些模糊之外,醒来的时候身上不仅没伤,脖子上还多了个玉坠儿,估计是柳儿娘子的大义感动了山神显灵罢......人还是得做好事啊......”说着说着,丁褚松又垂头黯然神伤起来,“罢了,既然今日柳儿娘子不在,我明日再来罢。”
看着丁褚松无精打采地从后门走了出去,姤儿回味方才他说的话,忽然想起来,四个月前,差不多就是她从臻归书院下凡的日子。难道柳悦的魂魄没有投胎,而是因缘际会附在了乐柳儿身上?
这时,屋外的敲锣打鼓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