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杳和林锦听了姤儿他们惊心动魄的遭遇,无不惊异。
京城距离江淮虽远,但各地的消息却十分灵通,蛟龙作怪一事他们也有所耳闻,只是完全没想到,被百姓传为天仙下凡浴血奋战的斩蛟者,竟会是自己的朋友。
林锦执意要诊吕岩的伤势,见他脉象平稳有力,伤口又已结痂,方放下心来,又写了张药方给林谦,让他明日抓些药来送与他们。
天色渐晚,考虑到林锦有孕在身多有不便,姤儿和吕岩便起身告辞,找了家客栈住下,打算第二日打道回府。
临走之前,姤儿和吕岩又去找乐柳儿叙上一叙。
几番打听,才终于在一个僻静的巷中找到了她的店面,原来姤儿他们离开不久,乐柳儿趁着朝中动荡、醉花楼门客变少时,为自己赎了身,在吕岩帮他找的一家店面里做起生意。
姤儿抬头看了看门面的招牌,上面用丹青写着三个大字——“玉娥坊”。走了进去,入目的尽是绫罗绸缎,诗作画像,一派清雅之气。
“柳娘,有客人来了!”柜台后一名十四五岁的小丫头一边喊着,一边走过来请姤儿他们坐下,端上茶来。
“是你们!”乐柳儿从隔间中走了出来,语气欣喜的说道。
她一身红蓝相间,打扮得虽比在醉花楼时简朴不少,眉眼间却仍是留有几分抹不去的媚意。
“你们这一走数月,还以为浪迹天涯去了呢。姤儿,你什么时候嫁的人,都瞒着我不说。”乐柳儿开口便是一通酸溜溜的责怪。起先她以为姤儿和吕岩是对有缘无分的鸳鸯,所以才好心帮着他们,后来得知姤儿就是吕岩那刚过门儿的妻子,乐柳儿当然是气恼了一番。
“我......”姤儿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早知道你是那吕府的儿媳,就不会这么轻易地放你走了。喂,吕岩,你媳妇之前在我那儿白吃白喝花的银两,你可得记得补上啊。”说完姤儿,乐柳儿有把话头转向了吕岩。
吕岩倒是一脸坦然,浅笑着回道:“你与姤儿的情义,哪里有我插手的份儿。我们一身白衣浪迹了许久,本来拿不出甚么银两,可姤儿偏要给你备上礼,我也只能忍痛了。”
“哦?”乐柳儿也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姤儿,她正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木盒,递给了自己。打开一看,竟是个贴了层金的如意。
“我们也拿不出甚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招财进宝的吉祥物,还是能送上一份的。”姤儿说道。
这份礼自然送到了乐柳儿的心坎儿里,不枉费她真心与姤儿相交一场的情谊。乐柳儿登时喜笑颜开,也不为难他们,开口笑道:“你们特意挑了这天来,是来我这儿蹭吃的么?”
说话间,刚刚的那个丫头从后院端来了几只冒着热气的粽子,放在了姤儿和吕岩面前。
两人一愣,这才想起来出门时许多人家都在屋前忙活着,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草香,原来是在悬艾草迎端午。来去匆匆,竟把时日节气都给忘了。
姤儿迫不及待地拨开粽子,弄得满手粘稠,乐呵呵地说道:“真是好久没过端午,我都忘记粽子的味道了,柳儿,这是你做的么?”
“我哪里会做这些,是客人送的。”乐柳儿拿了块手巾递给姤儿,笑着答道。
“客人?对了,柳儿你这家店是做什么的啊?”姤儿擦了擦手,问道。
“卖一些首饰绸缎,这里有我认识的几个绣娘和工匠,手艺都还不错。那些深闺里的女子不方便出门,我便做了画册让她们选,然后再送过去,这方法比我想象中的受欢迎。”乐柳儿笑道,“不过光这样太单调了,我还想着以后可以自己设计一些样式,或是给女子们画像,再往后熟识了京城各家闺秀,还能揽个媒婆的生意……你们说,我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
“若是换了别人也许不行,不过乐柳儿你就不同了。”姤儿笑道,毕竟凭着乐柳儿的生意头脑与坚忍的意志力,想做成什么便一定能摸索出门道。不过,看来乐柳儿是真的对招待男子十分厌烦了,才开了这家“玉娥坊”专门为女子服务。
乐柳儿笑了笑,眼中似乎也是信心满满,然后她问道:“你们要在京城呆一阵儿么?”
“没有,今日就走。”吕岩答道。
乐柳儿点点头,又想到了什么,开口提议道:“你们是回芮县罢?那可以走水路,今日听说渭河上正午会办一年一度的龙舟赛,场面极是热闹,你们可以顺道儿看看。”
“是么!”姤儿一脸振奋,转头看向吕岩说道,“那我们过会儿去找朝儿,坐船回去罢。”
两人又与乐柳儿絮叨了一阵儿,临走前乐柳儿给他们备上了些绸缎酒食,硬是让他们收下,才放了他们走。
渭河宽阔,虽然最好的视角留给了前来观赛的天子朝臣,百姓们仍能在另一边一览大河之上的喜庆景象。
突然一阵锣鼓喧天,十几只红黄龙舟便离岸而去,整齐划一的木浆如龙舟之足,在摆动中不断加速着,从眼前飞速划过,向大河远处而去。
“驾飞龙今北征,邅吾道兮洞庭......石濑浅浅,飞龙兮翩翩......”吕岩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场面,同样叹为观止。
人们皆欣喜观望,只有姤儿脚旁的朝儿被锣鼓与鞭炮声吓得直往裙下躲,时不时地拉扯着姤儿的衣角想要走。终于,当十几只模样怪异的大东西又飞回来之后,姤儿和吕岩带它走了。
小舟在大河上或急或缓地前行着,离家不过半年,却不知生生死死过几回,吕岩突然能感受到那句“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爽畅,回头望望身后的姤儿,微微一笑,暗自吟作了一首《天净沙》:
“白沙碧水乌筏,
俏人成对归家。
草鹭惊飞涧峡。
江流东下,
溢香长路繁花。”
吕宅的大门一如走时静默地关着,天空春雷滚滚,不一会儿便下起了雨,将屋瓦门墙上的尘埃洗刷得干干净净。
刚刚进了家门的二人也没闲着,姤儿在回来路上买了些菜,此时正在厨房里准备大展身手,吕岩则端着水在各个房中洗洗刷刷。倒是朝儿东奔西跑,好不快活,还踩脏了吕岩刚刚擦过的地面。
“喂,不帮忙收拾就出去老实呆着,不许进屋!”吕岩提着一脸无辜的小家伙放到了门外。
等他擦洗完,一出房门,只见院中的落叶已被扫了去,疑惑间,吕岩看到了院中一角的朝儿,正运功吐气吹着一团乱糟糟的叶子沿着阶壁跑。
看来是这家伙把落叶吹到了一起,却觉得扔到院中的哪里都脏了院子,便吹吹停停,和一堆叶子较上了劲儿。吕岩忍俊不禁,走了过去。
“你这小家伙,还挺能干的。”吕岩蹲下来和它说道,又凑下身子声音小了小,“要是能给我和她多留点单独相处的机会,那就更乖了。”
“你在和它窃窃私语什么呢?”姤儿把饭菜端到了大厅的桌上,看见蹲在一角的吕岩和朝儿,觉得有些奇怪又好笑。
“没什么......哎呦,肚子真饿了呢。”吕岩伸了伸腰,来到大厅坐下。
“快,尝尝我的手艺。”姤儿将碗筷往吕岩面前一放,满脸期待地说道。
“我不是早就尝过的么?”吕岩说的是二人旅途上的伙食。
“那是烤的,火烧谁不会呀,哪能算正餐呢。”
吕岩噗嗤笑了一声:“好,我尝尝咱们李大娘子的手艺......嗯,咸淡适中,还蛮有味道的。”
姤儿正喜笑颜开,又听吕岩说道:“不过比我的手艺,还差上那么一截......”
姤儿正欲答话,一旁传来朝儿狼吞虎咽的声音,便撇过脸,噘嘴摸着朝儿的头道:“还是朝儿好养活啊,以后就咱俩凑活着吃罢。”
“......”
打打闹闹间,空寂了半年的吕宅,又恢复了往日的恬静,染上了一层笙磬同谐的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