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吕峰和李云裳“送”进了龙宅后,姤儿便和吕岩绕到了宅门口对面的茶馆里坐了下,仔细留心着宅子的情况。
宅门口的家仆里里外外地来回走着,似乎在忙着清扫宅院和购置家物,想来是因为家中出远门的主人明日就要回来了。看这情形,溜进宅子的吕峰和李云裳应该没被察觉,姤儿和吕岩稍稍安下心来。
两盅茶在木桌上冒着热气,清风吹过,如烟如雾的热气晃动了几下身子,便消散开来,只剩下一股清香氤氲着。姤儿心不在焉地托着下巴,一会儿摆弄着桌上的指罗盘,一会儿又将腰间的玉佩对着阳光细细端详。吕岩则静静地看着姤儿,时不时地抿抿嘴,像是欲言又止。
两人彼此沉默着,仿佛过了许久,忽然从街头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车声,姤儿和吕岩的视线被一同吸引了过去。只见一个高大的马车正往这边驶来,驾马的人大声吆喝着让路人注意避让,驱赶着车马靠近龙宅的门口时,缓下了马车的速度。
“阿郎回来了!”一个家仆老远就听见了声响,站在宅门口张望着。待马车靠近看清了之后,那家仆快步叫喊着往宅子里去了。
姤儿心道不妙,赶忙和吕岩从茶馆里出来,正好马车也在宅门口外停了住,一男子在驾马人的搀扶下缓缓下了车。那人一袭白色锦衣,下了马车后和缓地向一旁的家仆招了招手,那人便领着马车往别巷宅子的后门去了。
“怎么办?”姤儿面露担忧,向吕岩问道。那名男子明显就是这座宅子的主人——龙昊清,他比家仆口中的时间提前了一日回来,好巧不巧,偏偏赶上了吕峰和李云裳偷溜进宅的时候。
“拦不住也得拦。”吕岩低声说道,然后大步往龙宅门口走了过去。姤儿虽对吕岩的举动感到有些惴惴不安,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
“敢问这位郎君,是否就是这间宅子的主人、在县里做布匹生意的龙昊清龙郎君?”吕岩叫住了正要进门的龙昊清,拱手行礼道。
那男子闻言回过头,姤儿才看清了他的脸。粗眉菱眼,微塌的鼻子,圆脸上透着些稳重精明,这副相貌姤儿虽然没见过,却有种隐隐约约的熟悉感。只见他面色僵了一瞬,随即转身回礼,向吕岩问道:“正是在下,请问这位郎君是?”
吕岩垂了垂眼,开口缓缓说道:“在下是新到这里的,姓吕单名岩。因为受做布坊生意的朋友之请,想了解下县里布匹生意的情况,所以冒昧前来打扰。”
“哦,是这样啊。既然是同行,自然应该多多交流。”龙昊清点了点头,忽而抬眸盯着吕岩,饶有兴趣地问道,“不过这县里的大小布坊在下大都了解,请问吕郎君,你的那位朋友是哪间布坊的?怎么他不自己过来?”
姤儿在后面听着吕岩“胡说八道”时已有些忐忑,听见龙昊清这样仔细发问,更是提起了心,生怕这奇怪的搭讪让龙昊清起了警觉,让还在宅子里的两人遭遇被发觉的危险。
“嗯......”吕岩犹豫了一下,往一旁侧了侧身子,一手伸向姤儿笑笑说道,“实不相瞒,那人是我内人的闺中密友,在京城开了家给女子订做饰品衣裳的铺子,想了解外面这些布料手艺,所以托我出来帮忙问问。”
“原来是这样。呵,没想到还有女子自己开铺子做生意的,龙某真想见见,来,咱们进门聊聊。”龙昊清看了看吕岩身后的姤儿,脸上绽开笑说道。
姤儿稍稍松了口气——原来吕岩早想好借着乐柳儿的事搪塞。然而见龙昊清伸着手招呼吕岩和她进门,姤儿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因为她此时正背着手将指罗盘藏在身后。
慌乱间,姤儿往前小小地挪了挪步,突然发现龙昊清原本泰然随意的身子,似乎因为注意到姤儿腰间的玉佩,动作连同笑容一齐僵了住。见他神色异常,姤儿和吕岩也顿住了身子,停在原地。
未等双方再反应,宅子里急匆匆地跑出来一个家仆,有些紧张地对门口的几人行了礼,然后伏在龙昊清的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一时安静,姤儿听见了宅子里那隐隐约约的吵闹声,心下一沉,扯了扯吕岩的衣角。
吕岩紧握住姤儿伸过来拉他袖口的手,待那名家仆和龙昊清说完,面色平静地说道:“多谢龙郎君愿意提点,在下和内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便要抬脚进门。
“吕郎君!”龙昊清声音大了些,神情有些微妙地说道,“今日龙某刚刚回来,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此事改日咱们再详细聊聊,抱歉了。”
“也是。不过听这宅子里有些吵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在下不才,是县里新到任的县丞,或许能帮上什么忙。”吕岩依旧面色如常,却不依不饶地问道。
“不必麻烦了。吕县丞所说之事,龙某改日再拜访详谈。”龙昊清顿了顿,又看向了姤儿,说道,“一定会。”
吕岩的身子退了退,拱手道了声谢,龙昊清草草回了礼,便快步进了宅子。
“吕峰他们难道被发现了?”姤儿凑近吕岩小声问道。
“嗯,也许罢。”吕岩低声回道。感受到她声音中的焦急,吕岩回过头弯弯嘴安慰道:“你放心,凭着他俩的功夫还是能逃出来的,而且如果发现朝儿,我们在这里他们自然不敢声张,如果没有的话,也怀疑不到我们。”
“你的意思是,他知道朝儿是跟着我们的?”姤儿被吕岩拉着走到了街上,向他问道。
吕岩微微点头,说道:“应该是。他刚刚听我说是新来的县丞,脸上没有丝毫惊讶,我想,要么他是对县里的消息灵通,早听说了我,要么就是——他根本没有去外地。”
姤儿听了吕岩之言,回头再看看那龙宅,越发觉得它不同寻常。
觉察到手上指罗盘的匙柄开始转动,姤儿松了一口气,想要拉吕岩往匙柄所指的方向过去,手上一扯,才发觉从刚才自己的手便一直被吕岩温暖的大手紧紧握着,不禁停住了脚步。
“姤儿......”吕岩紧紧攥着姤儿扭动着想要挣脱的手,顺带用力一拉,将她往身前带近了一些。
姤儿一只手被吕岩抓着,另一边的胳膊也被牢牢制了住,动弹不得,便只能撇开绷着的脸转向一旁。
“是我错了。”站在大街上,吕岩顾不得来往的行人,面容恳切地柔声对姤儿说道,“我不该那样......不相信你,甚至怀疑你的心意,是我忘了你对我的好,是我钻了牛角尖,对不起,姤儿。”
听着吕岩的道歉,姤儿想起了他对自己的一句句质问,一股委屈的酸意又袭上鼻尖,让眼眶忍不住湿润起来。
“姤儿,我当时真的是心急了,吃了醋反而怪到你......要怪要骂,你尽管对我发出来。”吕岩将姤儿的两只胳膊攥紧,低头说道。
姤儿冷着的脸柔和了几分,她咬了咬牙,抬起水润的双目看了看吕岩,小声说道:“要我怎么回答,你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如果,让我怎么回答啊!”
吕岩默然低下了头。姤儿说得对,那种如果不是我会不会喜欢上别人的蠢问题,的确是一个深不见底又不切实际的问题旋涡,让人无所适从。
“如果不是你,我一个人有多逍遥快活。”姤儿又噘着嘴说道,“你若觉得我不是普通人,留不住我心里有疙瘩,那我就走好了。”
“啊!”姤儿说着话脚一跺,踩上了吕岩,吕岩吃痛闷哼一声,手上一松,被姤儿脱了开。
“姤儿!”吕岩一边揉着脚指头,一边在姤儿后面快步追着,两人一前一后转到别巷中,找到了吕峰和李云裳,还有在铁笼中没精打采的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