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二日的晨光洒满城郊的一片平地时,敌方被派去察看战场的士兵们发现了许多乱窜的动物,于是,昨夜的“大军压境”便通通有了解释。
这消息让敌军的主将暴跳如雷,立马下令重整兵马,一举攻下临淄城。
“到现在,他们大概还有将近两千人。”薛亮皱着眉,站在城墙下看着木桌上的县城图说道。
“薛县令,吕县丞他......”迟县尉欲言又止。
薛亮仰头看了看站在城墙上垂手而立的吕岩,叹了口气。自前日伏击了前头军后,他的状态便越来越不对劲儿,听他带的队伍的人说,在他剑下受伤的敌军虽多,却也只是受伤而已。可战争,向来就是你死我活,容不得丝毫柔弱。
爬上城墙,薛亮背着手眺望远处黑压压的军队,说道:“还能坚持吗?”
“能。”吕岩瞥开眼回道。
薛亮往城墙边靠去,两手撑在了墙头上,迎着阵阵风说道:“没办法,一旦卷进了战争中,便谁都逃脱不掉。”
“逃脱不掉......”吕岩重复了一边,也走到了墙头边,指着不远处说道:“你看那里,昨夜倒下了很多人,看着他们一个个躺在那儿的时候,会觉得那不是可怕的敌人,而是一条条性命,是能想能动的血肉之躯。‘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我想......我永远做不成那保守疆土、驰骋沙场的好儿郎。”
“你现在就是。”薛亮伸手搭上了吕岩的肩,说道,“那些人,都是在战场上摸爬看惯了厮杀的兵士,可是咱们身后的百姓,却不该卷入其中。吕岩......”
“我知道。”吕岩摆了摆手,两眼紧盯着远处开始分队的兵阵,说道,“来了,准备罢。”
“嗯。”薛亮扫了一眼对面,和吕岩一同下了城墙。
他们面对的敌军不愧是打过仗的队伍,当认识到对手不容小觑时,便重整了战术,尽管因为绕道而来没带重型的武装车炮,但就地取材的能力也让他们有了可独当一面的武器。
敌军先安排了一行弓箭手一路向城门靠近一路放箭,又派出了三百人围着一个架着巨木的长车紧跟而行,两边则分别安排了一队人马,专门防御可能从侧边出现的偷袭。跟在最后的,是主将率领的八百步兵。
跑在最前面的弓箭手每行进一段距离,便向城墙上射去几行箭,直到奔近了他们才发现,城墙上根本就没站人抵抗。于是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弓箭手列队飞奔,向城门口冲去。
他们没注意到,路上散满了茅草,没跑多远,最前面的一排人脚下一松,忽然倒身,掉入了被杂草遮盖的大坑之中,后面的人反应不及,也推搡着掉了进去。
这个坑是吕岩之前设下的埋伏,是参考吕峰偷入龙宅时碰到的“连环翻板”而设计的——下面是深坑,上面安装了可旋转的木板承接着杂草,人一踩上去,木板就会失去平衡翻倒。唯一不同的是,坑底没有设尖刀,而是连同土壁洒满了刀渣子,在里面摸索着想要爬起来的人,手上身上都划破了好些口子,一时难以爬出。
这条深沟挖得很长,无奈之下,主将命令两边的队伍先行前进,准备爬城,推长车的人绕道而行。急功心切,主将下令拆下木板,架在了坑中的人堆上,剩下的队伍踏过木板前进。
“放!”对面的城墙上突然响起一声高喊,仰头看去,只见先前射到城墙上的箭被缠上了火绳,向着前进的队伍胡乱地射来,火箭燃着地上的茅草,一时间,浓烟四起。
“不行,根本没什么用。”迟县尉蹲在墙头边,皱眉自言自语道。他们手上的弓箭都是找树枝和线、马鬃做的,加上会使箭的捕役们根本不多,除了给对方一点震慑力,根本没对他们造成任何有影响的损伤。
这时,预定的埋伏队从城墙一边攀绳而下,吕岩带着一队人马趁着火攻出了城,向一边拉着巨木的长车奔去。他们的现身顿时引来了一阵箭林的攻击,虽然吕岩他们早备上了防身的铜铁,依然中箭倒下了不少人。
“这里!”吕岩朝城墙大声挥臂喊道,背上的长剑出鞘,在空中一晃,向那长车上的巨木上刺去。
看着吕岩这突然的举动,迟县尉怔愣了一下,猛地领会,对持箭的捕役们下令道:“全部,往木车那边射!”
“撤!”见火箭开始往这边袭来,吕岩拦住了浴血而上的队伍,带着他们退进了城门。
一阵铺天盖地的火种齐齐的扑向了巨木,在火箭即将用完时,长车终于燃起了难以招架的火光,席卷着用来攻城门的巨木。
“停!”跟在队伍后面的主将眼见形式不对,下令暂且停兵休整。于是一众队伍,紧邻着城墙不远停了下。
“还有多少人?”薛亮向从城墙上下来的迟县尉问道。
“一千到一千五百人。”迟县尉答道,“攻城门的木车没了,他们正在城外五里远休整。”
薛亮仰头看了看头上的白日,已是晌午。虽然对方的兵力已减到一半,可己方也伤亡了几百人,薛亮咬了咬牙,拔起迟县尉的大刀,走到紧堵的城门口,大声喊道:“下一步,我来带队!天黑之前,给我死守住!”
看着毫无拳脚的薛县令挺身在前,原本心疲力竭的众人大受激励,举手大声喊着:“死守!死守!”
“好,你们也趁机休整一下,准备下一步。”吕岩从人群中走出来,平和地对众人说道。
“吕县丞,你受伤了?”迟县尉这才发现吕岩的肩膀淌着血,赶忙叫人来包扎。
“我没事,皮肉伤,先去看看其他人罢。”吕岩摆了摆手,走到薛亮身边,说道,“那么,最后一招,就交给你了。”
“放心罢。”薛亮目光坚定地说道。
吕岩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走进人群中叫上了五十名捕役,往城内去了。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新的一轮攻击便开始了。敌军将兵力全部集中到了一起,往城门这边谨慎地缓缓前进着,终于逼近了城墙底下。
临淄毕竟不是什么大地方,尽管事前修缮过城墙,仍是土砖相间,比较脆弱。加上敌军的主将早就了解到这城门内没有设置瓮城,因此只要集中到城门这一点,进去之后便可无所顾忌了。
他们从附近的树林砍了些粗木,抬到城门底时将木头捆绑在了一起,然后一部分人扛着木捆撞击着城门,另一部分人提刀对着门旁的墙壁猛砍,不到半个时辰,城门边的土墙松落,大门在一次次“哐当”的撞击声中,终于倒了下。
看着城内的人惊慌失措的样子,敌军士气大振,先前他们被坑得惨,因此进了城便红了眼,向那逃窜的人们一阵猛追,一部分人则攀上了城墙。墙边还放着他们未灭掉的火种,看着城墙里一圈草屋瓦舍,领队的小将下令放火烧屋,以报先前的火箭之仇。
“不好啦,过不去了!”前头传来一阵慌乱的喊声。有人跑到领队小将跟前,焦急地说道:“前面屋舍过去,被设置了一圈铁栅栏和水沟,外面有人持刀相向,咱们的兵冲不过去呀!咳咳......”
“什么!”领队小将惊诧道,一股焦烟弥漫过来,他知道中了计。虽然这里没有瓮城,对方却用栅栏围了住,自己放火烧房,却是作茧自缚,而火上浇油的是,对方竟然还往里面扔大捆大捆的爆竹!
“全部后退!”领队小将大声喝道,一回头,却发现城门口的士兵仍在不断地涌进,他们,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