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随意默默点头,她在九辩宗的遭遇,让她早就知晓,自家早就是旁支中的旁支了。
林修然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当初,我爹死的惨,立的只是衣冠冢而已,也没什么合葬不合葬了。”
“于是,我便做主,扶灵回了安平镇。”
杨随意默然不语,她也是因为知道这些家中往事,猜到父亲会回安平镇,才往这边赶回的。
见她这般模样,林修然忽然笑了,说道:“说起来,这事也算沾你的光了。”
杨随意不解。
林修然解释道:“你幼时身患怪病,自己就是药罐子里泡大的。”
“还能体恤旁人,时常对贫苦人家赠药。”
“就算你后来离了家,母亲为了给你祈福,也没少帮助那些患病的穷人。”
“故而,母亲去世后,反倒得了大机缘。”
杨随意闻言,看向神龛,似乎明白了一些。
林修然笑道:“我那时在家守孝,有一日竟是做梦梦到母亲,待得醒来,还以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是后来才知道,安平镇有许多人家都被母亲托梦了。”
“母亲因为生前积德,去世后被阴司赞赏,成了咱们安平镇的土地。”
杨随意心中惊喜,连忙上前两步,走到神龛面前。
却也没行什么大礼,只是仔细打量祖母的神像,虽然流泪,更多却是欢喜了。
林修然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母亲托梦,就是为了告诉大家,安平镇也有了土地,此后可以护佑百姓。”
“我本来是想着自己一人出钱给母亲建一座土地庙的,结果乡人俱是乐意出钱出力。”
“镇子东边,如今就有一座土地庙呢。”
“你母亲今日就是带着小山去庙里上香了。”
杨随意收敛了情绪,转过身来,笑道:“原来如此,是女儿误会父亲了。”
林修然不以为意,笑道:“你也是孝顺孩子,我怎么会怪你。而且,咱们家毕竟热孝在身,确实是为父行事有些不妥当了。”
此世的修士虽然不是那等不食人间烟火,却也比凡人多了几分洒脱自在。
喜就是喜,悲就是悲。
祖母去世,她自然伤心难过;可是祖母被册封为土地,不仅护佑一方,还能长久相伴,自然是高兴了。
至于父亲所谓不妥当,更多的还是怕朝中参奏吧。
回乡丁忧,却每日喜气洋洋?
杨随意不想理会这些人情世故,只是对父亲说道:“爹,我想去土地庙看看。”
林修然说道:“自是应该,走,为父带你去。”
杨随意点头,父女二人离了正堂,林修然将院中来贺的宾客尽数劝离,这才带着杨随意出门,往镇子东边而去。
……
安平镇,土地庙
林修然带着杨随意走近,就见到外门已经有不少人。
俱是带着瓜果香烛,前来供奉。
杨随意见此,不由得咋舌道:“怎么这么多人?”
林修然笑道:“东汤山下数十个村镇,却一直没有土地神庇护,此时咱们安平镇有了土地,可不得十里八乡都来上香嘛。”
杨随意指了指远处的东汤山,不解道:“山上不是有帝君庙吗?有帝君老爷庇护,咱们这素来风调雨顺,即使临近东汤河,也从没有水淹良田之时呀。”
林修然抬头看了看山上,叹了口气,说道:“唉,县官不如现管呀,供奉帝君老爷的不知凡几,帝君老爷哪能庇护的过来呢?”
“至于东汤河,我儿还是太小了,东汤河曾经也泛滥过。”
杨随意闻言一愣。
祖母与母亲便是去山上帝君庙祈福,下山回家的途中,在山里捡到她的。
虽然很快一家人就随父亲进京了,可是也常随母亲回来省亲。
怎地从不知东汤河泛滥过?
林修然扭头看向了东汤河的方向,说道:“那时,咱们家还没在此落户呢……”
……
东汤山下东汤河,水脉丰沛,冲击出一片肥沃土地,又有山货水产,故而自古便有数个村镇聚集于此。
只是,东汤河昔年常有泛滥,毁坏农田,吞噬人口。
然而百姓故土难离,终究少有人离开家园。
数十年前,此处来了一位仙人。
那仙人凭借大法力,在东汤河中开拓河道,治理水患。
之后也不曾彰显姓名,只是默默离去。
数十年来,此地再没有过洪涝之灾。
百姓感念仙长恩情,却又无从纪念。
后来有郡望号召百姓,在山上修建了“崇应惠民大帝”的庙宇。
这位帝君司水,司猎,在此处倒是颇为应景。
……
杨随意听了父亲所言,这才知道山上帝君庙的来历。
却又不解问道:“当初祖母与母亲是去帝君庙祈求父亲科举顺遂的吧?”
林修然笑道:“这位大神职司颇广,又是朝廷正经祭祀的正神,故而此处香火颇为旺盛。”
“时间久了,倒也不拘所求,求子求财,姻缘仕途,俱是有人前来奉香祷告。”
杨随意恍然的点了点头。
父女二人叙话的功夫,就已经走到了土地庙门口。
刚踏进庙中,便有一位老妇人迎了过来。
对林修然说道:“原来是林大人,虽是母子亲缘,但毕竟阴阳两隔,仙凡有别,还是少见面的好。”
这个嬷嬷杨随意并不识得,虽然言语有些不客气,可态度甚好,并不凌人。
反而有些长辈与晚辈讲道理的模样。
林修然止住脚步,叹了口气,指着杨随意,又对老妇人拱了拱手,说道:“王婆婆,我家女儿,得知我母亲去世,前来奔丧,知晓了她祖母封神之事,故而请见。”
林修然又对杨随意说道:“这位是王婆婆,在土地庙中担当庙祝。”
“十里八乡,不拘男女老幼,俱以‘王婆婆’称呼。”
杨随意闻言,也拱手拜道:“王婆婆。”
王婆婆却是闪了闪身,避过了这一礼。
目光炯炯的看向杨随意,看了半晌,这才说道:“原来是林家的杨大小姐。”
杨随意不由得有些尴尬。
这是邻里之间惯常的调笑称呼,只是或为相熟之人,或为他人背后议论。
少有王婆婆这样,第一次见面,就当面如此称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