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庙祝看着城隍神像,神色愈发迷茫,似是在对杨随意说,又似只是自语道:“初时,百姓并不知晓城隍爷已然身陨,尚还十分虔诚。”
“后来虽然知晓了神灵已逝,再无庇佑应愿之后,百姓也有了些抱怨之言,可是更多的人却还是感念城隍爷的恩德,香火反而旺盛了一阵子,但也只是一阵子罢了。”
杨随意皱了皱眉,王朝更迭,果然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杨随意抬了抬握着绳索的手,问道说道:“这些孤魂野鬼怎么办?”
于庙祝神色似悲似愤,说道:“听天由命罢了。”
杨随意闻言,只得叹了口气,将绳索重新放进褡裢,转身往庙外而去。
就在她的背影即将消失的时候,于庙祝忽然喊了一声:“道友若是心有怜悯,不妨去一趟城东古桥巷勒山扎纸铺。”
杨随意脚步顿了顿,随即走出城隍庙,不见了踪影。
……
苏阳城东,有一条东乡河穿城而过,有船家在此摆渡,也有妇人在河边浆洗衣物,更有孩童在此跑跳玩耍。
杨随意一眼看去,竟是颇有些水乡风情,与客栈附近,竟是截然不同的一番面貌。
她沿着河道走了一阵,终于看到一座桥梁,模样甚是古朴,桥下还悬着斩龙剑,也是锈迹斑斑模样。
她又左右看了看,附近果然有一处巷子,倒也是干净清幽,只是不知是否就是那古桥巷。
杨随意在桥上略站了站,很快就有行人从此路过,她挑了一位行色不算匆忙的青年人,客气问道:“敢问这位兄台,此处可是古桥巷?”
那青年闻言,驻足下来,却是脸色古怪的上下打量着她。
杨随意不明所以。
见她这副表情,青年问道:“姑娘可是被家中长辈差遣来采买的?”
杨随意皱眉道:“我要找一间勒山扎纸铺。”
青年叹了口气,说道:“此处正是古桥巷,城中大半阴门行当,都在古桥巷中,姑娘看来是家中有不忍言之事,节哀。”
说罢,又摇头叹了口气,继续赶路离去。
杨随意一脸懵逼,又有些庆幸。
她听闻要来扎纸铺子,便想到了阴门行当,虽不知那庙祝要自己去又有什么玄机,但为了礼貌,也不好犯人家的忌讳,于是去成衣铺买了件现成的淡绿色衣衫。
她若是此时还穿着明黄法衣,只怕那青年只会啐她一声,根本不会指路了。
……
古桥巷中,杨随意沿路而行。
见到的铺子不是卖棺材的,就是卖寿衣的,还有些石材铺子,规规整整,正是墓碑的好材料。
扎纸铺子也有几家,只是都不是“勒山”的招牌。
快要走到巷尾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家扎纸铺子,门口放着的纸人纸马,杨随意只看一眼,便知非凡,绝对是修行中人的手段。
铺子门口挂了个黑白幌子,果然正是“勒山扎纸铺”。
杨随意走进屋中,只见纸钱元宝,堆叠的到处都是,反而是纸人这些,不见了踪影。
许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里屋的帘子被掀开,走出了一个中年汉子,见到杨随意,也没个笑脸,只是语气颇为温和,问道:“姑娘,需要买些什么?”
杨随意挑了挑眉,果然是一行自有一行的待客之道,若是阴门行当还要脸上带笑,招呼客人,只怕也早就黄摊子了。
杨随意并不答话,只是从褡裢中取出绳索,说道:“有一位老人家说,这事若要处置得当,得来您这铺子。”
中年汉子看向绳索,目光一凝,沉声问道:“道友何意?”
杨随意说道:“我只是路过此城,顺手收了几只野鬼,听闻贵店有办法安置这些?”
中年汉子左右打量一番,似乎实在估量杨随意的来历,半晌之后,方才说道:“普通百姓逝去,自会被阴司吸引前去,可若是死的蹊跷一些,便需要阴差接引,只是如今城中没有城隍庇佑,他们便只能自生自灭。”
这些杨随意自然知晓,她去城隍庙,也是为了看看阴司究竟为何不派鬼差,庙祝让自己寻来此处,想来是另有一番说法,故而也不急,静待下文。
中年汉子说道:“如今城中妖魔横行,横死之人不知多少,故而我等走阴人便有不少来此,正是为了接引这些亡魂。”
杨随意闻言一愣,不由得挑眉打量这汉子一番。
走阴人多为五弊三缺之命格,虽有阴德加身,却被阴气侵染,不得天年,常常是一副病弱模样,这么个中年壮汉,自称走阴人,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随即,杨随意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千山门的道友。”
所谓千山门,也是天雷界的一大宗门,只是这门派却又有些与众不同,若是简单形容,便是“散装”。
千山门究竟有没有“千山”,倒也没什么人去统计,只是这些山头各有传承,虽然统一在“千山门”的名头下,却是各自为政,甚至互有攻讦,只有当大事发生,才能齐心合力,也是天雷界之中的一大奇葩了。
不过不过千山门毕竟也是一等一的宗门,总有些特殊传承,杨随意虽然未曾听过勒山之名,但既是走阴人,有体态康健,店铺以“山”为名,足够她猜一猜,诈一诈了。
中年汉子见她一语道破自己的来历,也是惊讶,旋即又平静下,因为他们勒山一脉,名头不显,显然这少女实在诈自己。
只是他刚才那一呆,显然已经暴漏了。
不过,千山门弟子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忌讳,只是因为散装缘故,常常被他人引做谈资,故而千山门弟子在外行走,少有自报家门的时候,但若是识破,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千山门也是家大业大的正道宗门,想来也不会与魔修勾结,将这些孤魂野鬼当做资材祭炼法宝神通,于是杨随意放心的将绳索递给了这个走阴人。
走阴人接过绳索,仔细打量了一番,面色却是有些古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