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这个决定其实并不容易。
陆渊只要一想到母亲日渐消瘦的脸颊和一夜变白的头发,心中便犹豫不决。
可是若不离开这里,自己的苦闷又要如何疏解?
姐姐冤死之事难道就这样放下吗?
未来自己又该如何去面对父亲和顾含薰?
很多事犹如春蝉吐丝般层层堆积在一起,包裹住陆渊的心,让他无法平静。他急需找到一个出口,暂时逃离这一切,不然自己迟早要醉死在酒坛堆里。
也许只有彻底远离这个伤心地,才是最好的解脱。
光阴如流水,等有朝一日,他从北地放马归来,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
既然做好了决定,他便不再迟疑,偷偷托太子顾戟替他上折一封,向皇上自荐,带兵赶赴北境,与彦昭王一较高下。
等父亲陆君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皇上已经准奏,一切再无回旋的余地。
那日父亲枯坐在书房一整夜,一句话也没有说,后来直到出征,他都没有再见陆渊一面。
而母亲则在佛堂里哭了三天三夜。
三日后,二姐扶着双眼红肿的母亲走出了佛堂,母亲交给他半块玉佩。
“这是什么?”陆渊一脸不解地望着她。
“是宁舞的遗物。”
“怎么只有一半?”陆渊将玉佩搁在掌心,阳光斜斜照下来,分外晶莹剔透。
母亲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宁舞曾经说过赵濂的妹妹很讨喜,也许另一半给了她也说不定。”
那个拖着两条鼻涕的小女娃?
陆渊不禁眉头一皱。
“阿渊,如今我把这半块玉佩交给你,希望宁舞的在天之灵能保佑你平安归来。还有,”
母亲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眼对面紧闭的书房,压低声音道:“倘若有一天,你遇见手持另外半块玉佩的人,一定要善待之,说不定她便是你姐夫的家人。”
听到这,陆渊黑眸微动,一股热气隐隐冒了上来。
原来母亲也不相信姐夫是凶手。
这就足够了。
总有一天他还是会回来查明一切的。
大掌一收,陆渊慢慢握紧手里的玉佩。
出征前一日,他没有和太子道别,也没有通知世子顾蒙辛,一个人率先领着三万精兵提前出发了。
策马奔出城的那一刹,陆渊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一刻,曾经真挚的故友,亲密的家人,那些好的与不好的过去通通都被抛在了身后,与繁华的金陵一起,留在扬起的烟尘中。
北境苦寒,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姐夫营中的甲兵,而是皇上亲封的大将军,来到这里,所有的伤痛都慢慢泯灭在生死一线间。
如今五年过去了,许多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都已渐渐淡去,陆渊不再是从前青涩冒失的少年,曾经的那缕情丝也已成了风中尘烟,在他心中了无痕迹。
唯有一件事始终放不下。
姐姐惨死的样子日日萦绕脑海,成了他心底的魔障。
“蒙辛,你不要胡思乱想,五年前我离开金陵并不是因为含薰,离开那日我便已将她放下。当年之事,我不恨她,自然也不会怪你,你我的情分依然犹如兄弟。”
陆渊握住世子垂在床帐边的手,黑眸幽深,语气坚定:“我一定会救你,就算因此丢了性命也无怨无悔,只盼你能坚强一点,早日醒来。”
听到这话,赵清珩步子一顿,停在了角落。
她手里攥着一个小药瓶,远远朝床边瞧去,一时尴尬,竟不知自己该继续往前走还是往后退。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她皱着眉头如此想着,可双脚却像生了根似地动也不动停在原地,一双眼睛不由自主朝前面那人望去。
隔着纱帐,陆渊的影子好似有些模糊,曾经负她下山的那片宽阔背脊,此时看去竟莫名有一丝佝偻,仿佛透着无限的孤独。
赵清珩眨了眨眼睛,就这样静静站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