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住持披着一件旧袈裟,一脸淡笑立在厢房门口,他的年纪看上去和刘老三差不多大,但面皮白净,身姿挺拔,一看就知出身不寻常。
“刚才听到门口有声音,我便猜到是你。”住持不紧不慢说道,声音低沉浑厚,“章伯,你来得正好,赵枫恐怕熬不过今晚了。”
“什么?”听到这句,赵清珩瞬间变了脸色,作势便要往前冲去。
章老爹眉头一拧,伸出手一把拦住了她。
“这位是?”那住持刚才只顾着与章老爹说话,倒未曾发现章老爹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如今听到声音,才提着灯笼向赵清珩照去。
“他是赵枫的侄子。”章老爹紧紧抓住赵清珩的手,一脸镇定地对住持说道:“赵枫如今不行了,总得有个亲人送他一程。”
“嗯,章伯费心了。”那住持幽幽一叹,迅速将赵清珩打量一番,脸上的神色与黑黢黢的夜色融为一体。“我刚从赵枫屋里出来,他昏昏沉沉的,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看上去情况很不好。哎,我也不多说了,你们赶紧进去吧,趁他还有气,多说点话。”
“好,多谢住持。”章老爹见赵清珩垂着头不再吭声,便放开她的手,又朝住持行了一礼。
那住持也没再说什么,又扫了赵清珩一眼,提着灯笼朝旁边的厢房走去。
等他走进厢房,关上门,赵清珩才缓缓抬起头,掩着唇小声问道:“阿公,你为何要骗他?”
章老爹苦笑一声,眸中隐隐划过一道厉色,回道:“你可知这人是谁?他是皇上亲派过来看押那些罪僧的僧人,身份和地位皆不一般。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濂儿的事已经过去十年,可谁也不知皇上和国公府如今对赵家还有无怨恨,你是赵家最后的血脉,不能有失。”
说完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推开眼前的厢门。
*
这间厢房很小,从门口走到床边,最多只有十步,墙壁上没有窗户,只点着一支昏暗的火烛。
厢房内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又矮又窄的小床,说是小床,也不尽然,其实就是几块床板搭起来的床架子。
赵清珩灵眸轻转,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跟着外祖朝床边走去。
床上隐隐约约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一床破破烂烂的薄被。
走到近处,赵清珩才发现,这人骨瘦如柴,仰面而上,双颊因为太过消瘦已经深深地凹陷进去。他的眼睛紧紧闭着,眼眶发黑,眼珠突起,看上去犹如鬼魅魑魉一样。
想到眼前之人便是自己的亲爹,赵清珩的心头一时滋味莫辨,她紧紧捂住红唇,掩住喉咙里的那声哽咽。
身旁的章老爹早已替赵枫把过脉,此时他眉头深拧,目露悲光,似叹似怒道:
“赵枫,你这又是何苦?五年前我便与你说过,天大地大,即使没了月儿和濂儿,你还可以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度此残生,可你偏偏不听。这罪己居岂是人待的地方?当年国公爷明着暗着要将你们一家送进这里,最后都被先皇压了下来,你倒好,没隔几年,便主动跑来这里,你说你到底图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