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怕母亲等的着急,连袍子都没来得及换就直接去了她的院子。
国公夫人的院子与世子妃住的地方离得很近,中间只隔着一面墙,陆渊从府门口赶过去的时候正好路过世子妃的院落。
世子妃的小院很别致,是世子陆铠的居所。陆铠自小身子孱弱,虽无力学武,却习得一手好画。当年这院子还是陆铠亲自绘图,由匠人兴建而成,院中绿树环绕,走兽瓦泠泠发光,无论是绿植的摆位还是花格窗的朝向无一不透着巧思。
陆渊直到现在都还记得,每到夏季,他们姐弟四人最喜欢凑在陆铠的院子里,坐在石桌旁闲聊。丫鬟们会将鲜蔬瓜果摆满一桌,然后打着扇子驱赶虫蚁,大姐和二姐素来喜静,一边绣着针脚,一边听陆渊讲那些从太傅那听来的奇闻怪事。
那时陆渊还小,讲到兴起之处,忍不住比手画脚,恨不得将那些故事里的人物一一演上一番,每到这时,一向不苟言笑的陆铠都会被逗得笑意满满。
“阿渊,这故事真的是从宫中听来的吗?我看你这样子,倒像是亲身经历过似的。”
陆渊手一顿,僵着身子转过来,一脸苦相,“大哥,你还真抬举我了。这可是鬼怪之说,我要是能碰上,今日还能好端端站你面前?”
话音落下,一院哄笑,就连一旁侍立的丫鬟们都忍不住掩唇轻笑。
可谁能想到当年热热闹闹,甚是和谐的国公府会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呢。
先是大姐死了,紧跟着大哥也去了,为了保住国公府的威名,在国公夫人的有心安排下,二姐也被嫁入皇宫,最后,就连自己这个一向任性而为的国公府幼子也在五年前舍了金陵,远赴北地。
十年间发生了太多事,就连当初稚嫩的少年都已褪去青涩,长成一个俊眉冷目的男子,这座曾经洋溢着欢声笑语的小院也再不复当初,徒留一室清冷。
陆渊静静停在世子妃的院外,深深瞥了一眼院内,奴仆丫鬟们可能正躲在某处休息,院内一派清冷,既没有人声,也没有虫鸣,只有一排孤单的灯笼错落有致地挂在廊檐下,径自荡来晃去。
“大哥。”他轻声低语,唇齿间反复碾磨着这个曾经对自己呵护有加的人,满心愧疚。
虽然国公府的人都不提,但陆渊知道,陆铠是他间接害死的。
当年,大姐死的不明不白,心爱的女子又嫁给了自己的兄长,陆渊年少冲动,不能忍受噬心之痛,直接向皇上请奏,自请驻守北地。就连陆铠第二年的婚宴,他都没有回来参加。
刚去北地的头一年,他经常收到陆铠寄来的信,信中字字诛心,皆是忏悔与懊丧,可当初陆渊意气用事,心头怒气还未曾消下去,所以陆铠的信他一封都没有回。
又过了两年,等他终于将顾含薰的身影抛之脑后,陆铠的信却再也不曾寄来。
没过多久,金陵就传来了陆铠病逝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