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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纵小说 >  真无为 >   第14章 在人间

她只是离开了停水城,可是整个大河、整座中原大陆,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有时候就像远在家乡外漂泊的游子们,明明这个世界这么大,但是好像除了家里的那个乡沟沟地方,压根儿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容纳自己。远离这个地方,找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自己的地方,隐姓埋名,终此一生,她想,这可能是她能拥有的最好结局了。夜晚,秋只身一人找到一间无人居住的破陋房屋,时时刻刻都还得警惕着周围发生的一切动静,半夜她被莫名的声音惊醒,有人,有很多人,在马不停蹄地赶路,她没有轻举妄动,只是静静地听着这些声响,她凭一己之力直接惊动了整个国家,大河上下所有人都在找她的踪迹,她又回到了南河那段被人追杀的时光,可惜的是这一次她不再拥有一群可以值得相信的伙伴,他们如今都走了,只剩下她一人,她有时候也会想,他们都走了,接下来,是不是也该轮到自己了?

她想起了月轮之光,不是折离镜,而是另外一位,曾经他也是海外学成归来,他去了更加遥远的地方,在这个世界不仅仅只是有中原大陆这么一个地方,肯定还有更多这的地方,也许在那个地方,人们都平平安安地幸福生活着。直到她真得想渡海出走的那一刻,周围一片,黑压压的大军,就如那天她在南河河畔,四周全都是人,全是要杀她的人,五国联军的人全部都来了,秋没有任何的慌张,反倒是一种坦然,欣然赴死的感觉。

德川家康、月轮国主、大河的李少卿,草原与高山的人也都来了,她可真是有一巨大号召力,全天下的人都来看望自己,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今日你已无路可逃,还是乖乖地束手就擒吧!”德川家康的眼中依旧少不了对她的贪婪。其他人也有自己的打算,是不是如果这一次将她给抢走的话,那整个天下就都是我的了,商城已经没了,只剩下个全能村最后一人,难道真就要彻底毁灭吗?那他们一统天下的梦想又何时才能实现。有人已经等不及了,德川家康更在乎的是秋这个人,东日的军队率先压上,他这一次定要将她抢到手,其他人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各国开始了互相攻讦,只要不是自己人,统统皆可杀。

眼看众人都乱成了一片,秋有想过要不要一人偷偷地趁此逃离,可是她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只要她一移动对方就会跟着自己,那就让对方现形。秋立刻移动,对方紧追不舍,只在一瞬间,身影出现,然而秋一眼就呆住了,是那日的黑影,她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背后的联军已经追来了,来不及多问些什么,让秋继续上马,他负责一路杀出重围,直到大军再次将他们重重包围,他们觉得秋这个人重在是她的脑子,其他要不要可以根据情况来定,所以一致决定先把她的双腿给砍断了再说,至于接下来谁能够最后获得她的话,那就各凭本事了。

黑影杀得精疲力竭了,黑衣甚至都快被鲜血染红,直到对方真得再也无力挥舞手中的利刃了,秋走到对方的身边,说了一句“谢谢”,这本不该是这个人应该来的,一切都是因为她,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她环视一圈所有人,这是她记住人间的最后模样,随后她拿出匕首对准自己的脖子,可是却迟迟无法下手,因为那个人手中死死地抓住根本就不让她自尽,哪怕对方的双手已经鲜血淋漓,甚至都抢夺过程中还染红了秋半边的脸颊,对方伸出手来,为她擦拭掉脸上的血迹,很温柔的举动,就像是轻轻地呵护着自己一件最为宝贵的东西,不舍得让她受到一点伤害,就在对方回过头想要做最后的奋力挣扎时,一道声音的响起再一次地牵动着所有人的内心。

“如此热闹的场景,你们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啊,这里怎么可以少了我的参加呢?”

“怎么可能?”众人惊呼不已,来者不善,这个人曾经是他们每一个人的头上阴影,这个人曾经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他们每个人的头上,令他们痛苦不堪,连呼吸都还要看此人的脸色,他曾经将天下易主,他曾经拒退女真,他曾经一人力压五国整整三百多年,他就是全天下所有人的噩梦,他就是商城。

看着众人震惊且又发呆的搞笑样子,商城大笑不已,你们这些人刚刚不还是将秋整个人追得满天跑吗?她可是连我都能够打败的女人,你们不怕她,为何对于我这个曾经是她的手中败将的人感到莫名的恐惧,你们啊,怕我已经深入到骨子里,都已经融入了你们的血液里,你们这一代人如此,你们往后的世世代代恐怕也会因为你们遗传下来毛病,痛苦不已!

五国联军这一次他们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团结一致,因为他们都一个共同的敌人,一个他们曾经永远都无法逾越的敌人,联军再一次集结,向商城发动了总攻,秋是什么,早已被他们遗忘在了脑后,纵使秋有百分能耐,也抵不过一个商城,这就是商城给他们带来的血脉压制。

黑衣人立刻拉着秋急忙逃离这里,踏上远渡海外的船只,他们将要远航,这片大陆上的一切,以后再也与秋无关了。商城看着秋的身影,他大喊说道:这一次,救你一命,再送你一份弥足珍贵的礼物,你我永不相欠了!

秋不明白,直到黑衣人摘下了脸上的面罩,秋顿时就惊呆住了,随后就感觉鼻子一酸,眼泪都已经开始在眼睛里打转了,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我想你都快想疯了,曾经每一次想起你的身影我都倍感痛心,本想完成我们所有人的遗愿之后,我就不带有一丝遗憾地前去见你,如今你就在我的眼前,我是应该高兴呢,还是高兴呢?

秋紧紧地抱着他,她说:我好想你!

苏晨枫说:我也好想你!

吴起那一日击溃苏晨枫之后,他并没有急着想要杀掉苏晨枫,就像吴起自己想的,这个世界能够懂他的人越来越少了,能做他对手的人更是少之又少,陈白衣已死,你苏晨枫是当今世上我吴起唯一承认的又一个,英雄之间总会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即使身为敌人他们也不吝对对方的赏识与尊重之情。

吴起看着奄奄一息的苏晨枫说:你可还有什么遗言吗?

苏晨枫说:我没有什么遗言,只麻烦你帮我带一句话给那个傻女孩,叫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地照顾自己就行了,仅此而已,谢谢你了!

吴起却说:很抱歉,这样的话我开不出口,你还是自己去跟她说去吧!

说罢,一拳头将他打晕过去,带着他回到了商城,这个地方曾经也是苏晨枫的家,如今他又回来了,更重要的是这里还有他唯一的兄弟,就连他的母亲也来了,她看着苏晨枫的模样不免心中一痛,自己的孩子究竟是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会被折磨成这样,不过现在好了,孩子回家了,做母亲的终于又可以好好地照顾自己的儿子了。也正如商城说的,这个世上没人能够救得了如今的苏晨枫,除了他,因为他是商城,在他这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秋也没有杀了商城,不是因为她仁慈、她不想做,而是因为还没有到这个时候,比起将世人从这种束缚中解脱出来,还不如让他们自行解脱自己,比起救赎,她更要做的其实还是引导,人对唾手可得的东西很难珍惜,只有经历过千辛万苦,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他们才会更加珍惜,商城不会灭,商城以后也将会一直永存但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于人们的心里。商城也与她有了一个对赌协议,没了他商城这个世界是否就会朝着她所想好的那个方向去,还是说又一次地陷入纷争。商城这座城虽然已经没有了,可是他这个人会一直都还在,包括他的后人,世世代代将一直都以商城这个名号继续存在。如果这座五彩天下可以实现秋所说的繁荣和平且美好的景象,那么商城就将再无声息,可如果整座天下又回到了战国那时到处都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景象的话,那商城这个名字将会重启,商城再现,被利益裹挟的人们将乖乖地接受他商城的控制。

商城最后祝福那一对,他说:秋,不要忘记了我们的协议,兄弟,也不要忘了你的使命。

即使是商城重现人间,他没有死,可当五国联军回过神后,转头就对商城发动了进攻,商城将他们大败之,甚至还将东日打得落花流水,他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东日。此战消息传遍全天下,所有人惊恐不已,他们摒弃前嫌,团结一致,五国联军发动百万大军对商城发动了围剿剿灭的行动,这一代商城是彻底的灰飞烟灭,不复人间。

商城在城内静静地迎接这一刻的到来,商城早已没了往日的荣光,被秋那么一搞,早已伤筋动骨,如今也只不过是一个空壳子罢了,但是也无妨,他洒下去的种子也入土了,往后的时光就是这样了。秋斩去商城的羽翼,五国再彻底清剿商城的势力,商城自此从人间消失,留下的是一个自由的、一个没有任何束缚的天下,天下各国再也不用受缚于任何人,他们的肉体与灵魂都是自由的,商城的利益帝国,也终究没能逃脱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诅咒,一个国家好像怎么也都逃脱不了三百年这一宿命,人就是如此,不断地在改变,在前进,人复杂多样化的,不可能一成不变的,这也就导致了他们面对事物都有不同的看法,当一种理念被人接受习惯后,久而久之他们就开始对此产生质疑,直到最后推翻,找到一个新的体系来代替,如此得循环往复。商城最终还是同意了秋的观点,人类这样一直不断变化、不断向前进,这才是人类本质,你越是想要驾驭控制他,结局反而适得其反,也就像秋所说,变化的道路是一路曲折、甚至血腥残酷的,可是最终的结局终会是朝着最美好的方向出发,事在人为,有志者,事竟成。不过接下来的中原大陆,在所有人解决掉了商城这一个共同敌人以后,他们之间肯定将迎来史无前例的大乱,又是一个战火纷飞的时代。所以商城更是为天下留下了几个种子,这些人只要不出意外的话,等他们生根发芽,等他们成长为参天大树,等他们都将各自撑起一片天,到那时,就又是英雄辈出的时代,诸子百家、百家争鸣,各种思想层出不穷,在经历百家争斗后,决选出对世人最为合适的那一种思想,到那时,天下又必将一统,一套新的体系出来,推动这个世界的发展与进步。

多年后,秋与苏晨枫两人踏上了出逃海外的生活,离开这座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充满尔虞我诈的中原大陆。他们既然是全能村的一员,他们走到哪,在哪都会是发光的金子,就像秋此时此刻紧紧依偎在苏晨枫的身边,感受这一刻的真实,确定这并不是一场梦,往后他们还很长,往后的世界他们也很小,小到他们只能够容纳彼此的存在!

在秋离开了中原大陆数日之后,林天心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他该走了,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来停水城,也是最后一次了,踏出城门之后,他回头看了一眼,虽然身后没有那个人的身影,但是他知道她此时肯定也在暗处注视着自己,于是他背对着向后挥了挥手,算是最后的告别吧!她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来,女皇想要将她打造成一个坚不可摧、完美无瑕的人物,甚至比她自己还要优秀,可是唐笑瑶也只是个普通女孩子,是人又怎么可能会没有感情呢?她站在城头上看着林天心渐渐地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擦拭去脸上的泪水,回头就又是另外一幅景象,她又成了大河的皇后。三年后,大河皇帝李仲德纵欲过度,因病去世,她以一人之力,独揽大权,建立起一个全新的大河帝国,在这期间,任人为贤,开创科举,广络天下大才,面对外敌的入侵,她亲自赶赴前线督战,一次又一次地挫败他国的入侵,她这一生,仿佛活成了另外一个大河女皇的生活版本。只不过二十年后,她将皇位主动让于太子,从此再也不理会朝政之事,她开始真正地过上了帝王享受般的生活,只是偌大一座皇宫在她眼里更像是一座牢狱,她情愿回到故乡南河。如今的南河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南河了,人们的身上也没有了奴隶的标签,所有人都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大河的子民。南河与大河之间的渠道当初计划的就是打通南北两岸之间的贸易往来,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计划的三条渠道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改为一条,只是这一条渠道的动工就已经耗费了如此之久,这也是有史以来记载的最长、最广、最耗费人力的一条人工大运河,北过大河五十二乡镇,南通南河四省十六郡,耗时最长、耗力最多,也正是因为如此,大河与南河实现了真正的汇合统一。这其中最大的功臣、付出最多的那人就是林天心了,他辞去身上一切的官职,只专心于运河的打通疏浚,为此,他可以说是倾尽一生,呕心沥血,岁月已经在他脸上布满了微痕,两鬓更是早已斑白,如今运河已成,他依旧还是不放心,哪怕是拖着病重的身子,也要在大河各地巡视一遍,确保这条运河的万无一失,直到这一天,他沿着运河逆流而上,却有一舟恰好顺流而下,起初只以为是一场萍水相逢,却不料惊鸿一瞥后,却是故人相逢,那一眼、这一刻、刹那间,有那么一瞬,天与山与水,与舟与人与影,此刻都停止不动,好像万物都归于平静,两人站在船头彼此观望,最后互相微微一笑,一幅山水行舟心瑶图恰好完成。

当秋与苏晨枫重新踏上这座中原大陆之时,回到家乡的感觉看起来还是挺美好的,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依旧精神焕发,只是又多了一分沉稳,当初那个完美无瑕的女孩,如今光彩依旧,只是更添了一分成熟。

秋说:你说如今这个世上还会有多少人记住我们呢?

苏晨枫说:不知道,但我想我们曾经在这里留下来的故事,永远都会有人想起的。

“像苏晨枫领导南河奴隶起义,苏晨枫大战大河国遗憾落败,苏晨枫东日改革,苏晨枫大战战神吴起等等之类的吗?”

苏晨枫想了想,他说:好像差不多吧,不过也还有,凌秋大战苏晨枫,凌秋大战吴起,凌秋大战商城,凌秋最后一人从五国联军手中逃脱,这些才是最精彩的故事。

秋对他翻了个白眼,苏晨枫也只是笑了笑。他们在东日为奈奈子上了最后一柱香,德川家康自从那一次回东日后,身负重伤,没过多久就病逝了,不过也许是这一趟中原行让他知道了何为真实的中原,东日还要做的远远不够,因此东日就再也没有西入中原,深入改革,务必先大力发展本国的经济。秋还带着苏晨枫去看望了浅井初当初所在的家乡,苏晨枫抬头看天,表示他想不起来了,他压根儿就不记得有那么一回事儿了,秋狠狠地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他与她又回到了南河,这里曾经是梦最开始的地方,也是梦圆满结束的地方,他们去了很多地方,如今的大河真得是变化得太快了,很多地方都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样子,更还有南北的那条大运河,堪称奇迹,就是不知道林天心那个小子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苏晨枫收起他刚刚画好的那副山水行舟图。随后他们又去了往日折离镜所在的故乡月光城,这里已经没了底城与上城的区别,不过也没了月轮之光的存在,还有北方那浩瀚无垠的大草原上,如今女真一族算是彻底消失不见,融入了世人之中,只不过各部落氏族依旧处于一种纷争状态,他们等待的是一位从天而降般的大英雄,天可汗,带领他们走向大一统。他们又去拜访了卓不凡与万天成的墓地,不过很可惜的是卓不凡的妻子前段时间刚刚去世了,他的儿子如今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成为了书院的乐师先生,他手中的那本乐谱,还是苏晨枫那日交给他的,他一生都不会忘记。最后他与她来到了此行的终点,曾经的商城,如今改名为了商阳城,多了一个阳字,这是想说天下的商业往来就该光明正大,不该充斥着种尔虞我诈吗?这座城一如既往的繁华,最令人惊讶的是这个地方依旧保留着它原有的样子,还是那一座城。苏晨枫与秋坐下来吃了一碗面,也还是那家面馆,只不过如今的老板不是他了,是他的女儿与女婿两个人在这里经营着,她看了一眼秋与苏晨枫二人,总感觉有一丝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全能村这个地方如今也不在了,曾经的住所成为了客馆,曾经偌大个地方被各种新房屋所代替,唯一保留的还是那座藏书阁,里面的书籍谁都可以看,但就是不允许带出去,除了外来人,这里就只有一个守阁的怪老头了,他一天到晚就只看书,也不怎么与人交流,也难怪当地的人都觉得他就是一块老石头,顽固不化的那一种。可当秋与苏晨枫出现在他面前之时,老头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笑容,他笑着说道:你们回来了?苏晨枫与秋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回来了……利益的纷争已经结束,取而代之的将又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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