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静一响,凌川便慌忙上前拍了拍她的背部,好似是药太苦,她喝不下去。
苏月头昏脑花,似乎眼前还泛着金光,脑袋又疼又热。
凌川的大手扶上她肩膀的那一刻,苏月下意识的将他的手推开。
凌云华知道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便离开了房间,关上了门。
“苏月,你觉得好些了吗?”
凌川依旧关切的问苏月,却没得到她任何一个回应的眼神。
那人木讷着,像个玩偶。
白里透红的脸颊,加上白里透红的眼球,一时间竟分不清是病了还是醉了。
全身无力的微微向旁边倒了倒,男人慌忙去扶。
“别碰我。”
那声音又细又小,像个猫叫。狠狠的挠在了凌川心里。
苏月侧着身子,斜着眼,怔怔的看着男人。
那双清透的眼睛,终究是蒙上了一层雾。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很好骗?居然爱错了人爱错了这么多年?”
那声音零零碎碎。
终于,他最不想听到的话还是出现在了苏月口中。
“苏月…我…我从未想过隐瞒你。”
他有个哥哥这件事本身就没多少人知道,哥哥的死,也是他一生的痛。
“是啊,是我太傻,发现的太晚了。”
“这么多年了,我才知道他原来……早就不在了。我却以为他是你,爱着你,恨着你……与你牵扯了这么多年。”
“晨哥哥,是你在惩罚我吗?”
苏月泣声哭泣。
原来思念早就阴阳两隔了,到底是为什么。
他那么好……
凌川愣愣得站在旁边,明明是一场悲剧,他却从一个已经去世的人身上感受到了深深的酸楚。
他死了…又何尝不是因为他这个任性的弟弟。
零零的哭泣声,却引发了凌川一阵痛苦。
“他死了,他死了,他已经死了!”
凌川不知哪来的脾气,是在怪苏月后悔的太晚,还是在谩骂他自己。
“他再也回不来了。”
“我知道,知道了真相你会接受不了,但事实已经是这样了,那场战争剥夺了他的生命,我们谁都没法改变。”
“苏月,放下吧。”
这句话不知真是对苏月说的,还是对他自己说的。
多少年了,自己又何曾放下过。
凌川从不在人前提他的哥哥,也从未流露出一丝悲哀。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当午夜梦回。
脑袋里那张与他一般无二的脸却是他可梦不可得的人。
夜夜不敢入梦,夜夜渴望入梦。
“小川,牵着哥哥的手就不怕了。”
……
窗外的雨下的淅淅沥沥,几十年前的一座古堡里,小男孩呆呆的望着树叶下,清雨里,已经全无生息的金毛小狗。
咖色的毛发片片脱落,混合着剥离的血,鲜红的肉,搅和在草丛里。
小小的男孩就站在离那尸体不到一丈远的地方,雨水从头顶,顺着清晰的下颚线,从脸颊滑落。
那日的清晨阳光很暖,却不曾想过夜晚的雨竟是这般寒冷。
“小川!”
身后一声呼唤,却始终不能让他行动半分。
“金桔它……”
凌晨举着伞,才替这个雨中的男孩挡了雨。
轻轻一瞥草丛里躺着的尸体,血被雨水冲刷流落一地。
染红了一周的青草绿叶。
它死了……
恐怕整个凌氏上下,就只有他这个哥哥知道,这只小金毛对凌川来说意味着什么。
“哥哥……”
那恍佛破碎的身板,突然晃动了一下。
“它死了,是吗?”
男孩始终没有回头,只是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也会像金桔一样,剥了皮,剃了骨,血淋淋的躺在雨里。”
“不!不会的。”
那撑伞的男孩一转身挡在了凌川面前,阻止他再去看那已经死了的金桔。
“小川,哥哥会保护你一辈子的。”
轻轻拉上他的手。
“所以不要害怕。”
两人分明是一般无二的脸,却是截然不同的人。
“金桔没有死,他只是暂时去了另一个世界。”
“小川……”
男孩踮起脚尖,将温暖的怀抱贴上他湿漉漉的身体。
“不要难过,金桔走了,哥哥会陪着你的。”
他的怀抱温暖,化开了凌川心里的寒。
“你会陪我一辈子吗?”
“当然了,我会陪着你,直到生命结束。”
他的哥哥是个顶顶守信用的人,言出必行。
果然,一切如他所说那般,自己的一整个童年都是在哥哥的保护下度过的。
两个人一生下来,虽然长相容貌别无二致,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遗传的天性无法改变,凌川从小便患有凌氏遗传的抑郁症,而凌晨却没有,不但没有,每天反而活的像个太阳,温暖每一个凌家人。
凌川清楚的记得。
小时候因为他不愿意开口说话,而他被父亲罚跪在院子里。
是凌晨顶替了他,生生在四十度的高温里跪了一整天。
这样的事经常在他的童年里出现,凌川不愿意吃的,不愿意说的,不愿意做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哥哥在替他善后。
而自己却从未回馈过哥哥,反而变本加厉的索取。
那场美名为锻练凌家兵的特训中,他和哥哥双双被安排进了军队。
父亲早就发觉了哥哥总是悄悄的帮弟弟善后。
那一次,特地将他们安排在了两个不同的军营。
一北一南,一个相对稳定,一个战火连天。
很显然,他这个最不受欢迎的儿子自然被安排在了最凶险的地方。
而那时,他唯一心灵的慰藉,从路边捡的小狗金桔早就死了。
哥哥也离开了他,这是他们头一次分开这么久。
没有人待见他,没有人关心他。
战争的烽火日夜高燃。
尖叫,痛苦………生命的陨落。
压的他喘不过气,迫切想要逃离……
(哥哥,父亲派我去指挥西部战役,这是最后一战了,我知道这很重要,可我就是不知道,我不想去,每天看着那成堆成堆的死人,军营里恶臭的酸味,我整个人被压的喘不过气,我不想在这军营里锻炼,我不想成为凌氏的孩子,哥哥……生活好糟糕啊,你说如果我死在这里,会不会就解脱了。)
午夜,凌川一个人,点燃了煤油灯,写下了这封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