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别这样,孩子,这样太伤人了。”弗雷格笑嘻嘻地说,“难道你不希望我像一个绅士那样友善吗?我很高兴你能对我表示尊敬,我是个非常优雅的绅士。”
哈里森仍然保持警惕,没有说话。
弗雷格耸了耸肩膀,从椅子上跳起来,绕过桌子来到哈里森面前。
“我想,我们需要谈谈,哈里森。”他说。
“不需要。”哈里森立刻拒绝。
“噢,你不要这样,小孩。”弗雷格摊开双手,“我们应该谈一谈,孩子。你是否知道艾博先生的女朋友是谁?他有一个女儿,名字叫艾米尔,是个漂亮的女孩。我认识她,虽然她还没成年。”
哈里森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弗雷格会突然提及这件事情。“那个小姑娘……她……她怎么了?”
“她死掉了。”
哈里森倒抽一口凉气。他瞪圆眼睛盯着弗雷格,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艾博先生告诉我这些的时候很痛苦,所以我劝你也尽快离开这座城堡吧。”弗雷格说。
哈里森猛地甩脱弗雷格搭在肩膀上的胳膊,转身冲出屋子。他跑得飞快,他恨不能插翅飞到伦敦去,见到艾米尔。可他又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张望,他害怕自己刚才是幻觉,弗雷格正站在窗户旁微笑地看着他。
他用最快速度穿过长廊和花园,直到跑出了古灵阁街。天已经黑透了,夜幕降临,寒风吹拂着他的脸庞,让他浑身冰冷。哈里森突然停住了,他不能再这样漫无目的地奔跑了。
他沿着马路向南走,试探着寻觅一个旅店或者酒馆。但他没有发现,他走的是通往艾博家门口的方向。当哈里森走到艾博家附近的时候,他终于遇见了一间客店,于是他走进客店,要求服务员给他找一间安静的客房。
“抱歉,先生,”女仆对他说,“您已经超过入住期限了,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带您去别的客栈。”
“不,不,我想要一个房间。我不是住不起。”哈里森说。
“请稍等。”女仆转身去了。
哈里森在沙发上坐着,焦急地等待,他几乎坐立不安。他不断地抬起头打量四周,这间小小的客房令他感到陌生而拘谨。他不知道弗雷格的下一步动作会导致什么,他只是本能地觉得这种被监视的状态让他感到不安。他不敢想象他和艾博将会遭遇怎样的危险。哈里森突然感到了深切的疲惫,他的精神紧绷到了极限。这使他昏昏欲睡,他靠在沙发的靠背上闭上了眼睛。
“先生,您醒醒,请醒醒。”女仆推搡着他的肩膀。
哈里森猛然睁开眼睛,他惊慌失措,额上冒出了汗水。他环顾四周,女仆端着托盘站在他面前。
“我要一个房间,谢谢。”他赶紧掏出魔杖,在身上施放一个护体咒。
“好的,先生。祝您愉快。”女仆把托盘递给他。
哈里森匆忙离开客店,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他走进伦敦西区一条僻静幽深的胡同,然后走进艾博的家中。
他看见了熟悉的壁炉和大床,心脏狂跳,几乎窒息。他喘着粗气,走进卧室。
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他感到一阵眩晕,似乎随时都可能瘫软在地板上。
他看清楚了艾米尔的尸体,躺在壁炉边。她穿着白衬衫,黑裤子和皮靴,她的脖子上挂着一枚项链——一个金色的小球。艾米尔的头颅歪在一侧,脸朝内,双眼大睁着,充满震撼和恐惧,仿佛在控诉着什么。
哈里森呆滞地凝视艾米尔的遗容许久,才缓慢地蹲下身,把她的头放正。他颤抖地伸出双手捧住了她的脸,仔细端详。艾米尔的嘴唇苍白,眼珠却乌黑明亮,像一汪秋水。她的五官柔美秀丽,她的肌肤洁净如雪,没有一丝瑕疵。她曾经拥有着美好的一生,可是她已经逝去,永远消失了。
哈里森突然泪流满面。他捂住脸,泣不成声。
他哭了很久,才慢慢站起身来。他把艾米尔扶正,擦干眼泪,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叹息着把它重新摆弄了一下。他又把它翻到正对着壁炉的方向,盖好棺木盖。这时,一缕灯火照亮了这个狭窄的房间。
哈里森抬头向门外看去,只见一个人正站在他的身后。他吓坏了,差点尖叫出声。
“哦,你回来啦?”艾博问,他看上去很镇定。
哈里森点了点头,他努力压制住激烈的心跳,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低着头走向壁炉,然后跨进熊熊燃烧的火焰中。火舌卷着他的衣袖、腰际和鞋袜一点点向上,他不由自主地蜷缩起身体,感受着灼热而强大的温暖。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很奇怪,因为他现在正处在壁炉的底部。
就在这时,艾博喊住他。
“我想跟你聊一聊。”艾博说。
哈里森停下脚步,犹豫着。他没听到艾博的下文,便继续向前走。
“你必须知道一切。”艾博的语气非常严肃。
哈里森扭过头来,不解地看着艾博,他不知道艾博的意思。
艾博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跟着他来到卧室门口。
两扇厚实的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噪音,房间显得异常寂静。
“你知道我是个男爵吗?”艾博问他。
哈里森摇摇头。
“我的母亲是个普通的女巫,但她有一个英俊而高贵的丈夫。她嫁给了他,生育了一儿一女,但我们都知道她的丈夫从未碰触过那些禁忌的魔法,所以我们仍旧保持着婚姻关系。但是,我父亲早就死掉了。我母亲改嫁给了一名骑士,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
哈里森听了这段话,惊讶地看着艾博,心想这件事太复杂了,难怪他没有印象。但他隐约记得霍格沃茨有关于艾博和他父亲的传闻,他猜想艾博应该是在为这个伤心吧。
“我的弟弟……你还记得他吗?”艾博说,“艾博·波比特。”
“啊!是他,我记得,我当然记得。”哈里森吃惊地说,“我们是同学,我在课堂上认识了他。”
“是的,我的弟弟是一个胆小鬼,懦弱的男孩。”
“他总是躲着我们。”哈里森说。
艾博摇摇头,苦笑了一下:“不,他只是害羞,他总是脸红。他总是在课间偷窥我,他甚至在上厕所的时候也跟在我屁股后面。”
哈里森露出惊诧的表情。
“他崇拜我,”艾博说,“他喜欢我,而且非常爱慕虚荣,希望借助家族的力量。”
“是啊。”哈里森说,“你是个好哥哥。”
“我不想做个好哥哥,我更喜欢成为一个伟大的骑士,我想当国王,我想统治整个世界。”艾博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冷酷,“你不懂,一个人如果不能掌握权力,活着毫无价值。”
“你是想说艾米尔的死吗?”哈里森问。
艾博的表情变得痛苦,他用一种近乎疯狂的声音嘶吼着:“不,她是被恶灵杀死的!恶灵!”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是恶灵!是它们夺取了艾米尔的生命,是那群邪恶的巫师毁灭了一座城堡!他们毁灭了一切……”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眼睛瞪圆了,脸上的每一块皮肉都暴突着,青筋直爆。哈里森吓坏了,连退数步。他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胸膛不住地起伏。
艾博的瞳孔渐渐扩散,他的身体迅速冰冷僵硬,最终倒在地板上。
哈里森浑身哆嗦着,他的脑海里一片混沌,一切都变得模糊不堪。
他忽然觉得身体里空荡荡的,他的灵魂飘浮到空中,向远处飞去。哈里森拼命追逐着自己的灵魂,他的双腿像踩在棉花堆上,踉跄前行。他的视野里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艾米尔。
她正躺在床上睡得香甜。艾博的灵魂飞快地冲到她的身边,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身体。
她的身体猛烈地震动起来,像是在挣扎。哈里森感到自己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奋力抱紧了艾米尔,将全部的身体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挣扎变得迟缓无力。
“我不要离开你,艾米尔,我们说好的。”哈里森哽咽着说。
艾米尔睁开眼睛,茫然四顾,看见了哈里森的灵魂,她微微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悲哀的神色。
“别离开我,艾米尔……”哈里森急促地呼吸着,声音颤抖,“我不敢离开你。”
艾米尔的脸上挤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她闭上了双眼,身子抽搐起来。哈里森惊慌失措,他的灵魂不断地晃动。
“艾米尔!”
他看到艾米尔的眼角滑落一滴泪珠,他的内心剧烈颤栗。
“你怎么了?”哈里森惊惶地说,“你醒过来,艾米尔,你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哈里森……”艾米尔艰涩地说,“请不要再提那个字……”
“那个字?”
“‘死亡’……”
哈里森的灵魂猛地一震。
“不……”艾米尔呻吟着,“我不是那个意思。请原谅我……”她的身子痉挛着,“不,不要让我再想起……”
“艾米尔……”哈里森痛哭流涕。他的手伸进了艾米尔的身体里,想把她的身躯抚平,“不要想起,求你,不要再想起……”
艾米尔的身体变得透明了。
“请不要忘了我,艾米尔,请不要忘了我。”哈里森跪坐在艾米尔的尸体旁,泣不成声,他的灵魂变得黯淡无光,仿佛随时可能消逝。他看见窗外有阳光,天空蔚蓝得令人沉醉。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的白云,喃喃自语:“我终于找到你了,哈里森……”
他看见自己慢慢变成一缕烟雾。
烟雾钻入了一团火焰之中,那是艾米尔的灵魂。
哈里森的灵魂融合了两个灵魂,他们的身形渐渐重叠,他们又分开了。两个灵魂重新分开了。他们的脸庞都是模糊的,哈里森不能辨认任何一个是谁。他们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两人互相凝望着,彼此微笑。
“艾米尔!”哈里森喊叫着,试图拥抱她。
“哈里森,你已经死去了,你的存在是违反伦理的。”艾玛的灵魂轻柔地说,“我们都该走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不管,我绝对不能失去你!”哈里森大叫道,“我绝对不能失去你!”
艾玛温柔地说:“哈里森,你还有其他亲人需要照顾,我只是你的妹妹,你必须要离开我……你不能留在这儿,因为你会受伤的。”
哈里森的眼睛里含满热泪,“我绝对不能失去你。”
艾玛的灵魂变得模糊,她的声音变得缥缈:“哈里森,请你忘掉我吧。以后……不要再为我难过了……”
“不!”哈里森大喊。
艾玛的身影彻底消失了,房间里恢复安静。
哈里森怔怔地站在原地。半晌之后,他才慢慢回过神来。他摸索着拿起桌上放置的蜡烛。他点燃了火柴,屋子里亮堂了许多。
哈里森的身形摇晃了几下,他的灵魂也在微微颤抖。
他扶墙跌坐在椅子上,他的额头贴着玻璃窗,呆滞地盯着艾米尔的尸体。
“为什么?”他小声嘀咕着,“究竟是哪里弄错了?”
他的灵魂从窗台跳了下去,飘向了楼梯口,沿着阶梯爬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楼梯。最后,他的脚停在三楼尽头的房间门前。哈里森推开木门,他走进了这间房间。
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但他仍旧闻到了艾米尔身上特殊的气息。他顺着气味寻觅,他找到了她。她蜷缩着躺在地上。
一阵风吹过,哈里森的灵魂穿过了艾米尔的尸体,投进了她的身体。
哈里森看到艾米尔的眼睫毛动了动,但是,她依旧紧闭双眸,没有苏醒过来。
他的灵魂静静地守在艾米尔的身边。过了一会儿,哈里森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他的灵魂变得疲倦而混沌,他昏昏欲睡。突然,一股强劲的力道将他驱赶到门口。他踉跄着撞破玻璃门,摔倒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