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板一时“爽”,事后悔断肠!
一想到刑讯逼供的可怕后果,陈家骆就不禁咧嘴皱眉。
然而,事缓则圆,事急则乱。
况且,笞杖用刑事本是古审案的基本操作。
要不是被逼得实在没辙了,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人证、物证轮番轰炸,连鬼都相信蒋门神是纵火案的幕后黑手,但是他就是抵死不认,你能怎么办?
不过,听到李斯耳语,头脑发热的陈家骆突然冷静下来。
略微思考片刻,陈家骆狐疑地反问:“这样能行么?”
说罢,朝金灯道路人投去期盼和崇拜的一瞥,
李斯虽没有亲眼目睹,但对金灯道人的能力却十分有信心,便笃定地回答:“可以试试!”
不过,对李斯两人神秘兮兮、交头接耳,王登徒既不满,又不屑,兀自冷笑不止。
死马当活马医吧!
也许李斯能整出点门道来,也未可知。
一念及此,陈家骆“啪”地敲了下惊堂木,毫不迟疑地下令道:“将两人刑具撤下。”。
蒋氏夫妇免予刑罚,如蒙大赦,兴奋之情难以言表,口里不住地感谢陈家骆开恩。
同时,赶紧整理凌乱的衣服,再次跪倒在地上。
在场围观的吃瓜群众,则莫名其妙,面面相觑,随即将目光聚集在金灯道人身上。
只见,后者缓缓走到大堂正中,先向陈、王两人深施一礼,随即转向蒋门神夫妇。
接着,轻轻一甩手中拂尘,亮如明灯的双眸直视两人的眼睛,口含天宪般说道:“此地不得妄言!”
两人瞬间犹如道光照顶、洗尽铅华,内心光明透亮,好似雨后菡萏、天山雪莲,洁净无瑕、不染尘埃。
此刻,他们痴痴地望着金灯道人。
眼里闪烁着感恩的泪水,脸上洋溢着安详的微笑,身体则虔诚地顶礼膜拜。
在他们潜意识里,后者就是救世主。
两人愿意为他赴汤蹈火,亦“其”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蒋门神夫妇被催眠了?咋没有神色木讷、口流涎水?呵!这小表情,真是绝了!回去记下来,将来写在穿越古代的仙侠小说里……李斯心里意淫。
陈家骆手捋胡须,似乎恍然大悟,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王诜也感到异样,但瞥见金灯道人,就见怪不怪了。
然而,在场的绝大多人都被蒋门神夫妇惊得瞠目结舌。
此时,堂下跪着的蒋氏夫妻二人虔诚驯顺,如同沉浮在君王脚下的包衣奴仆,完全没有了方才的狡狯和嚣张。
金灯道人满意地微微颔首,旋即转动明亮如炬的眸子,望了一眼书案后的两位大人。
陈家骆霍然兴奋地从座位上弹起来,他双手下意识的地一拍,向金灯道人投来感激的一瞥。
他没有再拖延,清清嗓子,大声对二人说道:“我大宋自太祖开基立业以来,素以仁爱宽厚治天下。
本官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对你俩暂免除处罚。尔等要如实回答本官提问,如若依然执迷不悟,罪加一等!”
蒋门神一改谄媚和狡辩口气,庄严回答:“草民明白!”
蒋李氏收敛轻浪浮薄姿态,正色道:“妾身明白!”
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真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李斯小声吐槽。
陈家骆蜡黄的面皮,勾起一个得意弧度。
大堂外围观的吃瓜群众立刻陷入一片争论。
“刚才这两个狗男女还一唱一和,现在却吓怂了?”
“哈哈!再不从实招供,真要打板子、拶手指了!”
“是这位老神仙给两个人渣施了法!”
……
惊堂木“啪”的一响,堂下立时变得安静!
陈家骆单刀直入,直奔主题:“本府问你们,据你们府上教师爷王进所述,六月廿十夜里,蒋宅有刺客潜入,偷听你二人谈话,有无此事?”
蒋门神不假思索地答道:“确有此事!当时草民二人正在房内吃酒叙话,突然间,被王进和刺客厮打所惊扰!”
蒋李氏霞飞双腮,急忙大喇喇补充道:“妾身当时吓得亡魂皆冒,立刻钻到俺家官人的怀里,随后藏到桌子底下……”
她的话未落,便引发哄堂大笑。
李斯无聊坏笑,同时,急等两人当堂认罪。
蒋门神撇了撇嘴,埋怨蒋李氏口无遮拦,立刻扯着她的衣角骂道:“不知羞耻的东西!大人让你回话,谁让胡咧咧?”
陈家骆气急反笑,狠拍惊堂木,平息了堂下的喧哗,继续讯问道:“你二人方才为何不实话实讲?”
蒋氏夫妻立刻陷入沉默。
几息过后,蒋李氏奓着胆子小声地嗫嚅道:“妾身觉得此事无关紧要,怕说错话,连累俺家官人。而且方才官人也拉用眼神示意俺不要乱讲。”
话一出口,蒋李氏便立即后悔,但又觉得自己仿佛被某种力量控制,藏在心里的话不吐不快。
闻言,一脸懵圈的蒋门神随即转头,满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怒容,恶狠狠地朝小妾啐了一口!
可是,当他转过头来,目光一接触到金灯道人,便没有了隐匿真相、文过饰非的勇气!
压在其心底的话,如同决堤的洪水不自觉地涌出来:“小人只是怕牵扯出俺们在席间的谈话。”
说完,蒋门神左右开弓,给自己来了两个大逼兜。
他心里暗暗叫苦,明知不能实话实说,可是一看金灯道人,这嘴就没个把门的了,什么话都往外秃噜。
随即,陈家骆趁热打铁,发出连珠炮似的提问,不给蒋门神夫妇思考时间和串供的机会。
而两人也貌似与方才判若两人,知无不言,有问必答。
该说的和不该说的,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倾泻出来。
一旁的师爷,运笔如飞,边听边写,刷刷点点地记录着二人当堂的供述,同时,心里对这对狗男女充满鄙夷。
李斯心里激动,对金灯道人心服口服外加佩服!
如果每次庭审都配备一个金灯道人,后世就不会有岳飞、于谦、袁崇焕等人的冤假错案了!蒋泼皮千万别玩反转!老子时间不多了,实在经不起反复折腾……
李斯在北宋度日如年,不足两日,经历无数痛苦和危险,着实没啥留恋的!
他现在最想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穿越回到新时代,与绾儿一起,去酒吧K歌,谈人生……
李斯情不自禁地搓了搓手,像是等待享受一顿大餐的老饕,舔一舔干燥的嘴唇。
他这才想起,自从早上难得蹭了陈家骆的早餐,到现在已有6个多小时,水米未沾,腹中没有一点油水。
肠胃一起抗议,叽里咕噜,产生共振。
陈家骆一拍惊堂木喝问:“那一夜,你二人席间鬼鬼祟祟到底低语了些什么?还不如实招来?”
蒋氏夫妇二人吓得一阵哆嗦,仿佛瞬间从一场“白日梦”里清醒了似的。
智商重又上线的蒋门神,心里和明镜似的清楚,他和小妾的房中密语,绝对不能对外人道!
但是,有一股不可抗拒的无形之力,迫使他抬头看向金灯道人,强迫他听从陈家骆的命令。
他穷途末路下的负隅顽抗,在金灯道人如炬的目光前,如同纸老虎,不堪一击。
于是,他的卑鄙心灵再次被净化,大脑重被控制,脸上漾起和煦的笑容,心甘情愿地说出心中的一切秘密。
蒋门神回忆道:“前日夜里,俺对三姨太低声耳语说道:‘俺用赝品将聚宝斋内的《游春图》真迹调包……”
话音刚落,蒋门神马上意识到,一切都完了!于是,颓然丧家之犬……
李斯突然如释重负,轻蔑的冷哼,心想,你的嘴早已背叛了你!果不其然,这老泼皮犯罪过程,与自己的推测竟然基本吻合!呵!既然你自己都认了,看你如何狡辩?
闻言,跪在一旁的朱紫贵立刻暴跳如雷,指着蒋门神破口大骂:“狗日蒋老狗!恁终于肯亲口承认做局害俺!你差点将俺的店和伙计烧死,你也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说罢,他便像踩了弹簧一样原地弹起,冲到蒋门神面前要打他,被差役急忙拦阻下来。
“你的犯罪动机,你为何要处心积虑地陷害朱紫贵?”
“为了报复!从前,俺年少时落难曾经找他帮忙,他不仅拒绝帮助,还大肆嘲笑。由此,俺暗自发誓,将来有一天发达了,俺一定要加倍报复。”
“本官问你,金灯道人、燕小乙及钱起三人对你的指证,是否属实?”
此时,蒋门神心里也早已想得通透。
阴谋已然败露,再怎么遮掩和矢口否认都是徒劳无益,索性老实交代,道:“都属实。两月前,是俺化用绸缎商人施恩的名字,从金灯道路人手中骗来白磷。
同时,心里早已构思好害人计划。如袁主簿所言,俺确实私下里接触燕小乙,怂恿他替俺调包《游春图》,设法惹怒朱紫贵,辞工回家躲藏……”
蒋门神一口气把所有阴谋诡计和盘托出,而且还道出许多隐秘的细节。
李斯打量着这个油腻肥胖的老头,心里既好气,又好笑,满满怜悯,但同时仿佛吃了顺气丸,通体无比舒坦。
门口围观的百姓闻言,像炸了锅一般,热烈讨论。
“这狗东西,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咬人的狗不露齿……”
“奸商!要彻查此人,看看他的万贯家产,是不是都来自带血的筹码?!”
“ 宁可得罪十个君子,不要得罪一个小人……”
“严惩蒋门神!打倒蒋门神。”突然,有人大喊。
……
随即不少痛恨蒋门神的百姓,纷纷高声附和。
一时间,人情汹汹,民怨沸腾,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甚至还有作势要冲进来,暴揍蒋门神。
蒋门神吓得面无人色,与蒋李氏抱在一起,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陈家骆疯狂拍打惊堂木,然并卵。
于是,赶紧喝令差役进行弹压,才防止民变的发生,酿成更可怕的后果!
陈家骆平复了一下内心激动的情绪,厉声问道:“你是如何设计让聚宝斋着火的?”
蒋门神脸色平静如常,将目光转向李斯,浮现出了满意的微笑:“袁主簿!恁仅通过观察和推理,就能将俺的犯罪过程,分析得八九不离十,令在下十分佩服!
不久前,俺从一人手中低价购得《游春图》真迹,于是,便突然计上心头,有了一个报复朱紫贵的计划。
随即重金聘请着名画师李公麟照着《游春图》反复临摹,终于得到一幅十分逼真的高仿赝品。
俺喜获至宝,将此赝品找人装裱和做旧,最终达到与《游春图》真迹以假乱真的地步。
于是,俺将长春观得来的白磷装填入《游春图》赝品的轴杆,用水封好,并用白蜡封口……让燕小乙调包真迹……
可笑,俺费尽心机、处心积虑制定地复仇计划,自以为完美无疵,无人能识破。没想到被袁主簿两日内勘破。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袁主簿?俺很好奇,恁是怎么发现并怀疑是白磷惹得祸?又是如何找到金灯道人的?”
“大胆狗贼!你一介土财主,居然派人偷去端王老人家的心爱之物。本官一定要奏明端王,取尔狗头!”
王诜突然爆发,指着蒋门神唾沫横飞地大骂,顿时打破大堂的肃穆气氛,引发众人的侧目和议论。
陈家骆对这个势力小人兼LSp一脸不屑,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出言好生安慰。
王诜的无能狂怒,让李斯心里一惊。
他突然想到,今早陈家骆说起端王丢了《游春图》一事。
案中套案?隐藏剧情?
特么的,这是故意要难为本公子?!
这是李斯的第一感觉!
按说,《游春图》失火案和丢失案,是可以并案的。
不过,留给李斯的时间不多了!
再说,测试任务里只要求“查出火灾真相,判定责任方”。
李斯心里小声咒骂,赵佶,去你大爷!你个日后的“俘虏皇帝”,丢了画想要本公子替你讨回?老子还要急着赶回幸福美好的新时代,无暇陪你一起当亡国奴!
不过,想归想,怒归怒,李斯还是立刻上前,拱手谄媚笑道:“驸马爷请息怒!下官,定将《游春图》一案审清断明,给端王老人家一个满意的交待。”
说罢,他扭头看向一脸茫然的蒋门神。
方才,听到后者对自己发自肺腑的夸赞和崇拜,李斯的自豪感顿时油然而生,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滋滋的。
一些漫不经心的说话,将我疑惑解开;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叫我继续追寻……
李斯随即向陈家骆满脸崇敬地拱手,随即瞟了一眼蒋门神,不屑地道:“蒋门神,你此言差矣!这些都归功于府尹大人!我只是在府尹大人指点下行事而已!
前日,我无意间在《游春图》残卷轴杆发现白磷,便怀疑有人故意放入其中。然而,白磷一般人无法得到,只有方士才有可能制得。
于是,为了求证,我昨日遍访汴梁城内外几十座道观,最终在长春观,有幸结识炼制白磷的金灯道人。
通过他的叙述和我的分析,我断定那个取走白磷的施恩就是你蒋门神,而且也是你把白磷放入假画轴杆。
……
哦,对了!前日夜里,我在你的蒋宅内院正堂,偶然听到你和小妾的谈话。我发现,针对聚宝斋着火一案,你有重大作案嫌疑……”
蒋门神摇头苦笑道:“怪不得,那天夜里,王进发现了屋顶有黑衣人偷听,并与他交手,另外,俺的一个丫环被人敲晕,还被拖到太湖石后……”
李斯不满蒋门神地打断自己,继续说道:“至于,朱紫贵的聚宝斋如何着火?让我大伤脑筋。
起初,我认为,着火无外乎有两种可能。一是天干物燥,自然着火,二是有人故意纵火。
直到我偶然发现《游春图》残卷轴杆里的白磷,断定大火是由画本身燃起来的,而这副被烧毁的画很可能是赝品。
然而,据朱紫贵讲,当时他看到并收下的是真迹。所以,我断定,有人用赝品调包了真迹。是谁偷梁换柱的呢?”
蒋门神无奈摇头苦笑道:“呵呵,俺自己为设计得天衣无缝,还自鸣得意,原来竟然有这么多的破绽?!”
李斯嗤之以鼻,继续说道:“孤掌难鸣!于是,我想到你一定有帮手。
首先,排除是店外的陌生人。一般人没有足够财力,没有机会接触这副画。
其次,就只剩下一种可能:聚宝斋有内鬼,有你的眼线!
于是,我自然而然地想到,聚宝斋里的某个伙计替你实施了罪恶的调包计划。
而这个伙计,要么已经离开,要么还在店内。
不过,我更倾向于前者,而且认为这个伙计离开不久。
所以,我派张捕头打听聚宝斋最近人员流动情况,发现恰有个叫燕小乙的伙计半月前离开!
也许这个人离开只是个偶然事件?
为了排除这种可能,我还请张捕头向朱紫贵询问燕小乙的近期表现。终于发现了不小的问题。”
接着,李斯向一旁跪着的朱紫贵求证道:“朱紫贵,你是否曾对张捕头说过,燕小乙在店里干了六七年了,以前虽然有点懒惰,还算本分听话。
只是最近个把月突然判若两人,消极怠工,而且屡教不改,打也不管用。实在无法,你干脆多给了他几个钱,把他给轰走了。
他走得当天满心欢喜,大言不惭地反呛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朱紫贵很笃定地说:“正是,小人说过。小人拿脑袋担保,这些都是事实,俺店里的伙计都可以为俺作证!”
李斯好言安抚朱紫贵,旋即继续对蒋门神说道:“于是,我请求张捕头冒充你的手下,立刻赶赴城南十里铺,谎称按你的要求,来接燕小乙到你的珍珠坊熬活……
后来,我们设计将他诓骗出来,并把他抓捕归案!而他把你的罪恶计划,卖了个底儿掉。怎么样?他的口供不用再让我给你炫耀一遍了吧!”
说完,李斯得意地瞥向蒋门神。
“啪!啪!”
蒋门神不由得拍起巴掌,居然得意地大笑起来,道:“哈哈。精彩,在下输得心服口服外带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