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周国人的分析,这位被关在西鄂城的党项可汗,根据自己对周国在南阳布防,和遣将的了解,早就知道,伽罗父女常年受派保护叱罗协。
所以万郁无虞日前用苦肉计被俘,就是为了让周国把他带到身边,给他近水楼台,伺机窥探叱罗协的藏身之处。
包括他用苦肉计暗示元无忧,派伽罗父女保护他,就是想通过她调虎离山。
分析至此,于礼不禁恨铁不成钢的感慨:
“您也太听话了,步步按照党项可汗算计的路子走,临了因为那句守宫断尾,还对他挺内疚吧?”
说到这里,他望着面前呆愣住的女王爷,试探性地问了一嘴:
“主公不会是……还想包庇他吧?”
听说至此,于礼面前这位少年风陵王,已经眉眼阴鸷,褐色凤眸里只剩狠戾。
“不会。”
于礼松了口气,随即道:
“太宰发令了,倘若再抓到党项可汗拓跋宁丛,定会处死他。还让在下来问您,想必您知道了自己被叛徒利用,也会对党项可汗问罪吧?除非您是和党项可汗合谋,想杀南阳郡公。”
元无忧还没从万郁无虞背叛她,利用她的打击中缓过神来,又被黑锅压上了。
按周国那么推算,万郁无虞当初让她“守宫断尾”抛下她,她内疚个半死,却原来正中他下怀?
思及至此,元无忧此时心口抽搐般的疼,她不敢相信,如果连万郁无虞都在欺骗她,利用她,那这世上,她还能信任谁?
不过,元无忧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毕竟万郁无虞的去留,乃至死活都对她影响不大。
对她影响大的,只有利用她,损害她的名声和利益。
比如高延宗伪造她的笔迹,假传皇命。那可是越级调令,烽火戏诸侯的大蠢事!
必要时,元无忧甚至想立即杀了万郁无虞那个叛贼,以证无辜,以绝后患。
元无忧便着急忙慌地,把山无陵让襄阳公主给看管住,便单枪匹马,带一匹獒犬要走。
可周国不放心她,也是怕她跑去跟党项可汗汇合,便派了十几个穿玄衣的游击率跟随,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周国此举的意图,自然被元无忧看穿了。她当即一语道破,不肯给周国这个监视机会,还表示自己带了十几个襄阳兵来的,足矣。
但周国不依不饶,非要让她把两拨人都带着,就僵持上了。
元无忧等人还未出博望馆驿,忽然间,就有一道红袍金铠的身形,健步冲到她马下!
跟在她旁边的獒犬铁军,第一时间嗷叫,试图逼退高长恭,可他连眼都没眨一下,毫无畏惧,径直就朝她来了!
高长恭一把拽住她的缰绳,仰头问她。
“你干什么去?那个党项可汗是谁,用得着你这么着急,举兵救他?”
她垂眼看向身侧的马下,男子仰头望向她的那张俊脸。
高长恭没戴鬼面,此时依旧端着眉压眼的凌厉气势,踢竖的剑眉底下,那对黑褐色的凤眸烁烁逼人,鼻梁高挺,嘴唇倨傲地抿着。
眉宇之间都端着一副大将威仪,沉稳的肃杀之气。
本该凶悍的表情,但出现在他脸上,就给人一种倔犟柔和的英气之美。高长恭那张俊美绝伦的脸,无论何时都堪称倾国,艳丽的动人心魄。
谁来了,都会为他这张脸而恍惚,动容。
即便元无忧没日没夜地看了他几个月,还是会为他这张脸动心。但她还是狠下心,沉声说道:
“他是……我的战友。”
本来瞧见兰陵王冲出来,元无忧身后那些游击率禁卫军、就齐刷刷摁住武器,戒备起来了,此时见俩人要话家常,便纷纷瞪大眼睛,竖起耳朵听。
倒是那些襄阳兵习以为常了,都懒得听。连獒犬铁军都嫌恶地扭过头去,没眼看。
这边的高长恭眼里只有马背上的她,旁若无人地道,
“你还为他打掩护呢?我听说了,他利用你,害了你和周国那么多人,你难道还信他不成?”
“我总要和他当面对质。若是属实,我自会亲手清理门户。”
“那些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你就别妄想拿宗主国身份感化他们了,若是强硬的平叛打不过,就退后,让齐国和周国上,自保要紧!”
高长恭此言一出,让原本心里没底的元无忧,现在是铁了心要独当一面。
自己绝不能让他,和周齐两国看扁了!
这件事,自己虽不一定能有万全之策,未必能独善其身,但她一定要用双肩,担负起自己该承担的责任。
她心如磐石,胸有沟壑惊雷,但面上还是镇定自若,云淡风轻道:
“我心里有数。”
闻言,男子仍仰脸,那双漆黑凤眸直勾勾盯着她,语气南抑激动,又极力压制着悲伤。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睿智的兰陵王已经猜透了她的抉择,不再做无谓的劝阻,只想试探她,是不是连自己一起“割舍”了。
俩人毕竟相爱过,默契总是有的。
元无忧明白他的意思,又无法回答,只叹了口气,“高长恭,倘若重现五胡乱华,你会如何?”
“护你周全,你便是我的希望。”高长恭毫不犹豫地说完后,便紧跟着问一句,“你呢?”
“我会做另一个冉闵。但这次,即便我不是天命所归,我也要人定胜天。”
“祝你凯旋。”
“借你吉言。驾——!”
元无忧催马先行离开,其后的十几个襄阳兵、和周国游击率紧跟其后。
但元无忧一出博望城,没跑出几里地,就故意把周国的游击率甩丢了。
她带着身后的十来个襄阳兵,还没高兴多一会儿,就听见身后隐约传来马蹄声响。
随着獒犬的吠叫声急促地响起,众人迅速戒备起来!
元无忧率先调转马头,回身去看,远远瞧见有几个人追过来。
未等来者靠近,她就掏出身后的弓弩,顺腰间箭筒拔出一只羽箭来。
她刚想将追兵射落马下,后头就有人喊:
“国主别射箭!是我,米擒林!”
元无忧放人走近了,才发现,骑马而来的这帮人,中间簇着万郁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