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来越小,我们从客栈楼上下来,赫连晏川去吩咐早膳,柳大人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我和吴岳崖坐下,吴岳崖跟我汇报昨夜他打探到的情报,“殿下,昨夜郡主府兵是出动了,在城内到处抓人,然后他们把人运到沉狩郡外唯一没有琼温玉矿石的无名山下。”
跟我昨夜标记的地方是一样的。按理来说,得了瘟疫的人已经隔离开,城中的人都是安全的,为什么郡主还要抓人往哪里送?
“那些人被抓的时候可有异常?”
吴岳崖压低了声音,“属下探查过,被抓的人没有任何异常,是绝对健康的人。”
我的拳头越握越紧。其他郡城的瘟疫都能控制,唯独沉狩郡的控制不住,只能是故意为之了。如此草菅人命,真是丧心病狂。
我跟吴岳崖说了几句,吴岳崖点点头,就回到客栈房间里去了。
赫连晏川过来了,我问他,“你准备了什么吃的?”
他挠挠头,“这里是客栈,没有你在王宫吃得好,我已经尽力让人准备了。”
我叹气,“如今沉狩郡能有客栈,能有吃食就不错了,不必为难他们。”说完,我过去要了两碗白粥。
小二送上来后,我小口吃着,赫连晏川把另外一碗拿过去吃起来,柳大人看向我,我冲他笑笑。
一碗粥吃下肚,赫连晏川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倒了。
柳大人被吓到,“凤华殿下,您给我们晏川王子吃了什么?”
“放心,睡个三天就醒了。柳大人趁此机会要带晏川王子回孤辰也好,还是在这里等着被瘟疫感染等死也好,都与我没关系了。”我擦擦嘴,戴上斗笠,出门去。
我走到无名山旁边的小村庄里,村子里鸦雀无声,一片狼藉。雪地里还有些许脚印,有的墙上还有黑褐色的血迹。但是那股香甜味道,越发浓郁,像是玫瑰花香。
玫瑰花香里面,掺杂着腐烂的气息。
看着这些迹象,我能想象到,感染瘟疫的人有多么无助,被抓的健康人,是多么的绝望。
身后的雪地里有脚步声,我顺势倒在路边,用泥土擦了满脸都是。军队过来,看见了脏兮兮的我,然后把我扔上牛车。
我微微眯着眼睛去看,牛车上都是被打晕过去的人,还有呼吸在。我微微动手搭上一个男人的脉搏,脉象稳定没有任何迹象说明这人有病。其他的人被绳子拴住手腕,排成一排往前走,像是去赴死的死刑犯。
牛车颠簸,我在想象,有瘟疫的隔房是什么样子。
终于到了,我们被粗暴的倒在地上,几个人的身体全部压在了我的身上,没死也差点被压死了。
紧接着,那些士兵把我连同其他晕倒的人扔进一个房间里。
进房间后,我见其他人悠悠转醒,我也假装醒过来。这些人当中,有的还在家里奶孩子,有的上山正在挖野菜,有的还在做生意…全部被军队粗暴的抓来。
我看了看房子,用了竹子简易的搭起来,房子里只有几床被子,那几人冷得瑟瑟发抖,他们看见后,连忙去抢。
“你们听,这是什么声音!”一个男人让我们不要做声,仔细听外面的声音。
那些声音凄厉哀怨,痛苦万分,许多人在嘶吼咆哮着,似乎想要摆脱什么。
我们听着,心里害怕得发毛。
这周围的魔气和邪祟浓郁,显得阴风飒飒寒气森森,再加上外边的冷风和那些声音,让这些人人心惶惶,纷纷去拍门。
可是外面死寂无声,没人回答他们。他们绝望了,就用被子裹住自己。
终于挨到晚上,那支军队又来了,给我们送来了不错的饭菜。他们不敢吃,我尝了一口,告诉他们饭菜没毒,他们才放心的吃了起来。
“希望太胥山上神观里的毓瞾先王能够保佑我们,希望凤华殿下能够降下福泽保佑我们,度过此劫。”一个男人吃饭前,祷告了一声。
正在小口吃着冷饭的我听见后,愣住了,透过垂下白纱的斗笠看向那个男人,他的身边还带着个孩子。
“爹爹,我们这里深山老林的,凤华殿下能保佑到我们这里来吗?”
男人给孩子吃了口肉,“会的!凤华殿下一出生就给我们带来了和平,他还经常用自己得灵力做祈福仪式,我们毓瞾去年今年都没有雪灾了,年年风调雨顺的,不是次次都很灵验吗?”
小孩子笑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嗯,爹爹说得对!他是神明转世,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孩子看着碗里的鸡腿,要和男人一起吃,男人让他,两父子就一人一口吃起来。我想起我和父王在鹿鸣山打猎的时候,那时我弓箭使用不熟练,到了晚上只射中了一只不大不小的野鸡,父王就是这样,跟我坐在一起,把鸡烤熟了,一人一口吃着。
我走过去蹲下,把碗里的鸡腿给了小孩子,他们跟我道谢,我心里却很难受。
如果师父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天粱国屡次挑衅,可以确定这件事情同天粱是脱不了干系的。天粱做事情毒辣,其他国家稍有不服立刻会被天粱皇帝针对,我有种预感,刺杀我王族,散播瘟疫,都是大战来临前夕消耗我毓瞾财力兵力的手段。真正的大战,还在后面,勅柔关,由沉狩郡把守,沉狩郡郡主有着很大问题,通敌叛国的事情他也不是做不出来。
这时门打开了,一群人源于害怕,都往前冲,想冲出去,可惜对手是练过的军队,三两下就把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打翻在地。
这些军队全身上下都紧紧包裹着,露出两只眼睛,就连手也是一样。
紧接着,他们扔进来一个身上充满玫瑰花香夹杂着淡淡腐烂气息的女人。
女人还有呼吸,但是她全身上下开始溃烂,流出的脓血把薄薄的衣衫浸湿,那股玫瑰的甜香仿佛是遮盖这么恐怖一幕的遮羞布。
人们源于本能的害怕,离女人很远,我把自己裙摆撕下一截包裹住自己得双手,准备上前去看看。
女人痛苦极了,喉咙因为长期的嘶吼和痛苦呻吟,发不出来声音。
小男孩跑过来让我不要去,我摸摸他的头,让他跟自己爹爹也缩到角落里去,不要过来。
我让女人翻过身体,她突然紧紧抓住我的手腕,嘴里呜呜咽咽,我听了半天,她挣扎着坐起来,我看见她躺过的地方,都是黄黄的黏糊糊的脓水。
“我的肚子!!”
我给她诊脉,她还怀着七个月的身孕!
我突然想起了青梅,她那双眼睛流淌出浓浓的哀伤,她告诉我,“我的父亲和母亲被抓去时,母亲肚子里还怀着弟弟。”
“这位娘子,你还有个女儿,叫青梅是吗?”我问她。
她眼围溃烂了,泪水和着脓水流淌,她的声音沙哑得不行了,“您见过她吗?她还好吗?那是我的亲亲闺女儿……呜呜呜……”
“好,我见过青梅,她很好,我把她安排在客栈,有人守着她,你放心,不要放弃,肚子里的孩子还很健康,没有被瘟疫侵害。”我宽慰她。
她点点头,突然呼吸不顺,晕死过去。
房间里的人大声喊着“死人了死人了!”门外的士兵又进来,探探女人的鼻息,还有一口气在。
他们要走,我问,“你们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人死在面前么?你们这里的医师呢?为什么我在她身上没发现用过药的迹象?!”
那几个士兵一脸不耐烦的转过头,仿佛对我这种挑事的人及其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