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溪国主死了,国丧期间,大臣们说起了储君即位的事情。
大将军老了,膝下无子,便去了尚书府认慕宁做义子。而且他在每次战役中都展现出他就是天生要做将军的人,有勇有谋,忠肝义胆。
大将军把国主交付的虎符按照岑伯容的意思交给了慕宁,然后衣锦还乡。
此刻在先国主面前,文臣之首右丞看向了慕宁。巫溪文武分化严重,岑伯容仁慈之心,对慕宁信任有加,此刻的慕宁若是心怀不轨,恐要变天。
慕宁一身缟素,冷着脸离开,剩下大臣们人心惶惶,国后也是如今的国太后,看着慕宁的背影,心有忌惮。
半月后。
岑伯容登位之日,所有大臣都按照礼仪规制进行典礼,岑伯容却迟迟不来。众人面上不显山不显水,淡定从容,其实心里乱作一团。
像这样的大场合,慕宁居然不来,这不是明摆着要造反吗?
此时的仪式举行到最后一项,岑伯容坐上由四人抬起的轿辇上,走上百步梯,进入论政殿,接受百官朝拜。
岑伯容上了轿辇,抬着他的人也准备就绪。这时慕宁穿着铠甲,腰间挎着岑伯容送他的宝刀貘琊,他一步一步走得踏实稳健,他的每一步步伐落地时,激起尘埃飞扬。他的目光坚毅,目光所及只有岑伯容。
国太后看着慕宁气势汹汹前来,心里也是咚咚打鼓,所有人都觉得——要完了!
岑伯容却笑着,满脸都是笑意。
慕宁跪在他面前,语气嗔怪,“国主,今日登基如此隆重,怎么还笑得这般心花怒放的,一点一点也不庄重了。”
“好了~知道了~我收一点点?”
慕宁站在岑伯容面前,和其余三人一起、亲自抬起轿辇,送岑伯容登位。
“国主,慕宁只要不死,那日说的话就绝对作数。”
“好。”
可惜了,好景不长,国太后做主岑伯容迎娶毓曌的瑰云公主为国后。本来毓曌的女儿,从来不会为了政治关系而委屈联姻,国太后以休霂关威胁,毓曌不得不答应下来。
因为休霂关也是位于两国交界,但不属于毓曌边境,所以当时百里凤华的边境防御不能波及此处。休霂关一直归属巫溪管辖,如果毓曌不同意联姻,巫溪便立刻献计天粱,让他们从此处撕开一个口子,让天粱大军长驱直入。
当时毓曌有百里凤华在,巫溪也不敢真的这样做。但是巫溪的国太后居然早就把两国联姻之事写了启奏章上交给天粱帝,天粱帝已经同意,并且赐下了珍宝无数。
如果毓曌反悔,那么就是在打天粱的脸面。
毓曌和天粱的关系本就如履薄冰,瑰云公主也不想发生战乱让百姓受苦,只能答应下来。
国太后为了瞒住岑伯容,一直到大婚前三天才告诉岑伯容。可怜一国之主,居然被瞒到这个时候。
岑伯容抵死不从,国太后以死相逼,岑伯容只能退步,但要求去见慕宁一面。
国太后冷笑着,“容儿,大将军能跟着我一起瞒你,你还不懂他的心思吗?他在沙场摸爬滚打一路艰辛才当上的大将军,他难道甘心他的一切没有子嗣继承吗!呵!容儿,你对他太自私了。”
“母后,我不信,我要亲自去问他,不管结果如何,都是最后一面了。”岑伯容说。
大将军府外,国主亲自叩门,无人开门,他便一脚踹开,虽然把脚都震得麻木,他还是拖着腿坚定不移的走向慕宁。
“把你们将军叫出来!”岑伯容大吼,做了国主的人,该有的威严丝毫不差,下人们瑟瑟发抖。
慕宁听见外面的动静,连忙把酒坛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刚打开门,就看见满脸绝望的岑伯容。
他那如同九天落下的仙君啊,此刻泪眼婆娑的看着他,猩红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慕宁心虚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情的?你为什么和母后瞒着我?”岑伯容手里提着剑,剑锋抵着慕宁的胸口,慕宁心虚的低下头,双手紧攥,不敢面对他。
房门前的蓝花楹花瓣一片两片无数片落在地上,人们不懂得落花自有落花的美,他们纷纷从花的尸体上肆意的踏过去走过来,最后把这美丽的尸体碾成烂泥,烂泥紧紧贴在冰冷冷的地上,然后人们还要说“这落花真麻烦!真难清扫!”
岑伯容的心就和蓝花楹的落花一样,为什么自己这么相信慕宁,慕宁却不愿意相信自己?
就在国太后筹备这件事情的时候,国太后就已经来找过慕宁。
国太后也是一个女人,是一个母亲。不过她不是普通的母亲,她是一位君主的母亲!
“大将军,我知道你和国主之间的事情了。”国太后直接开门见山的说。
慕宁心惊肉跳,以为国太后是来劝自己和伯容之间一刀两断的,他都准备好无数的说辞了,谁知却是比这还难以接受的事情。
“大将军,你如果真的对伯容好,你就不该毁了他!他是一国之主,他要开枝散叶为巫溪留下最尊贵的血脉!你如果紧紧抓着他不放,他哪日疯起来要跟你长相厮守,你能给他一个子嗣吗?人生下来,不就是为了一代一代延续香火??”
国太后说的情真意切,这个高傲的女人,从来没有这样求过人。况且,她说的对,岑伯容也许想要个孩子,他以前不就说过吗——“要是我有孩子,我就不会像我父王母后这样逼迫他,他做不做国主都没有关系。”
慕宁沉默了,一句反驳国太后的话都没有。好像自己的所谓“爱”变得多么可笑!多么自私!
“大将军,王室不比普通人家。民风开放是好,任何人都可以娶自己喜欢的人,男人女人怎样都行。可是岑伯容,他是国主啊!”国太后不惜跪在慕宁的面前,“我今日先将此事告知大将军,忘大将军思量思量。若是您同意放手,真的喜欢伯容,那就和诸位一起瞒着他。如果你非要这么自私……就当我今天没有来过,任由你们让整个巫溪,与你们陪葬罢!”
慕宁悲痛要分,一拳把结结实实的石桌劈个粉碎,他咬着牙,“好!国 主 大 婚,臣,必定送上送子观音,祈求我国 主 ,儿孙满堂!”
国太后轻蔑的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尘,嘴角带着得意、满意的笑容,“大将军果真对我儿伯容情深义重。”
慕宁此刻面对岑伯容,无话可说,岑伯容冲进慕宁的寝殿,看见刀架上放着自己曾经送给他的宝刀,他拿了起来。
慕宁慌了,这是他对岑伯容唯一的、最后的念想了!
“啊容,你要做什么!把刀放下!”慕宁大声嘶吼着,哄着他。
“你既然不再相信我了,那还留着这把刀做什么?慕宁将军不是喜欢儿孙满堂吗?等本国主迎娶公主之际,一定也为大将军您多迎娶几位美人儿,这样才能体现一个文帝对武将的君臣之情!”
慕宁这时才明白,国太后一定也把那套说辞用在了岑伯容身上。
罢了,还解释什么呢?局势已然到了这种地步,进退两难。
岑伯容收了剑,抱着刀,对刀说,“我把你给错了主人。”
我把心错给了你,慕宁。
“求国主,把刀留下,行吗?”慕宁跪在他面前,却再也不敢伸手去扯一扯他的衣摆。
“不行。”岑伯容语气平静得可怕,慕宁慌得不行。
后来不知怎么,时间一晃就到了大婚的晚上。
岑伯容和慕宁都像两具行尸走肉一般,走完婚礼典礼。天也不知道怎么,就黑了。
大将军本该是喜事临门的,可是他一连几天都绷着脸,热热闹闹的大婚愣是没一个人敢笑,冷冷清清如同荒院。
慕宁的新娘子坐在床边,慕宁却离他远远的、背对着她坐在一个角落,用刀刻着一把木刀。
木刀上的纹路慕宁都记得一清二楚。他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受了不知多少伤,他都是抱着岑伯容送他的那把刀一次又一次硬抗过来的。
如今刀不在了,慕宁的三魂六魄也跟着刀走了。
不,他的三魂六魄应该是,跟着那人走了。
岑伯容抱着那把刀,还记得当初在城门外送他时,慕宁承诺他的。他说的话如雷贯耳,他的一切都历历在目,怎么突然之间就……恍如隔世了呢?
毓曌来的瑰云公主,这时扯开盖头,看见岑伯容苦大仇深的模样,觉得好笑。
“喂!我来的时候就听说了,你和你们大将军的事儿!你们可真厉害,不像我们毓曌,几千年的老古板!不过你娘可真不地道,居然连自己亲儿子都舍得骗!不像我家毓曌!”
岑伯容惊呆了,不过也顿时回过神来,他害怕自己听错了,震惊的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瑰云公主得意一笑,“哼,本公主厉害吧!我可是花大价钱才搞到你的生平事迹!”
生平事迹?岑伯容苦笑,他如今确实生不如死。
瑰云公主洋洋得意的坐在桌子前,“刚好了,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况且我毓曌的公主从不和亲?……”瑰云吃了几口东西,“话说今天也是你们巫溪国大将军的好日子吧?你还不快去看看,去晚了他估计都要一年抱俩,两年抱三了…”
瑰云摇摇头表示惋惜,“哎呀呀呀呀呀………”
听到瑰云的话,岑伯容还真的慌了,瑰云见他怔怔的看着自己,比他还心急如焚,“你看着我看嘛!我可不像你娘偷偷摸摸摆你一道,放心,我帮你做掩护!”
岑伯容二话没说,就扒了外面的喜服,原来他早准备好了,喜服里面还穿着夜行衣。
慕宁也是一样,听见王宫里传来一阵一阵的报喜钟声,他飞快脱下喜服,里面居然也是夜行衣!
两人都飞快行走在屋檐上,惊得打架的猫儿四散逃开。
突然,岑伯容停了下来,不远处的慕宁拿着一把刀站在墙头。
这条路,他们二人走了无数遍,就算以后变成了瞎子,爬也能爬着找到对方。
岑伯容委屈得瘪嘴,慕宁冲过来将他紧紧抱住,二人行走到湖心垂雨亭,慕宁把自己雕刻的木刀给岑伯容看。
二人起先都还尴尬着,绷着脸,直到看见这把木刀,二人扑哧笑了起来。
“我会把府里的女子安排一个好的归宿的,不会让那些女子难堪。我绝不会负你。”
岑伯容想到瑰云公主,毓曌人杰地灵,瑰云公主也是大气不娇作,岑伯容都不知道该如何补偿她,可谁知瑰云已经有了金蝉脱壳的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