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举行,文武百官站在教场上,其他各国国主站在大大教场两边的高台上观礼。
百里凤华头戴金冠,身穿一袭红袍,里面却是一身惨白惨白的衣裳。他行走时,腰间的黄金腰封垂下的腰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当他走上高台,望着远方绵延的山峰时,太阳的光辉更加强烈,照得他的衣袍呈现出一片金色。
他拿着刹樱,像多年前那样,为他的国家祈福,当灵轮缓缓升高,当清新的灵气如同涟漪一层一层向远处波动来,人们的激动得奔走相告,人们自发的为百里凤华点上长明灯,系上祈福的红飘带。
没有斓霞客的树上,也依然红彤彤的一片,犹如云霞。
赫连晏川看着他,飘飞在疾风中的衣角和鬓发,听着他身上叮叮咚宛如溪流的珠翠之音,他举起国印,众人叩拜。
随后,便有大臣端着托盘把一封和平诏书捧来,其他国主纷纷盖上自己国家的印章。
赫连晏川觉得天气有点冷了,搓了搓手,终于等到那份诏书来到面前了,他满心欢喜的拿起自己的印章,使劲儿盖了一下,又满心欢喜的看了看。
“真好,阿黎他是国主了。”
登基大典完成了,其他国主纷纷离开。
如今叫的上名字的国家,只有孤辰,毓曌,天梁,巫溪,巽封,其他国家被攻破后,全部四分五裂被各国瓜分,孤辰疆域更加辽阔,毓曌其次,再是巫溪。
这次典礼过后,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孤辰与毓曌。以为走上的是高处,却忘了高处不胜寒。
三天后,赫连晏川还在百里凤华给他准备的小院子里,这三天,百里凤华一次也没来过。可是他的下人们对赫连晏川很是尊敬,每顿吃好喝好,还带着赫连晏川出去玩。
可惜赫连晏川已经没了那种心境。
突然,一场雪慢慢落下,从刚开始从空中飘下来几片,一直到纷纷扬扬。
百里凤华把毓曌各位官员的职位和背景看到最后一本后,抬头,居然看见了雪!
他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给孤辰国主送去炭火了吗?”
“国主,您真是糊涂了。”岳崖被封毓曌第一位异姓王,赐下封地江安,人称江安王。可他依然每天陪在他的身边,听见百里凤华询问炭火的事情笑他,“毓曌很早就用上炭火了,孤辰国主那里用的最好的。”
“那就好,你在这里帮我坐着,应付应付那些臣子,我去看看孤辰国主!”百里凤华说完,就披上了斗篷。
岳崖有些吃惊,他是克己守礼的人,让岳崖坐在这里自己跑出去的荒唐事,他怎么会做呢?
百里凤华很快就出去了,岳崖又想:算了,让他去吧。一个为了维持好国主的形象,为了避嫌三天没去看孤辰国主,一个身为孤辰国主,也愿意呆在毓曌王宫里呆上三天。去见上一见,总归是好的。
赫连晏川以为今天也要像这样过去时,门口出现了一道清瘦的影子。
“阿黎?”风雪渐大,有些看不清,但是赫连晏川还是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门口那人听见这声“阿黎”,身形也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他又咳嗽起来。
咳着咳着,就觉得气血上涌,一口腥甜快要溢出,他扶着门,看见冲自己跑过来的人,下意识扭头就走。
“阿黎,你怎么了,为什么让我留下,又不来见我?”赫连晏川站在他身后问。
百里凤华的手抖如筛糠,狼狈的把嘴角的血用手绢擦了,才转过身,笑眯眯的,“不是,就是想让你跟着我跑出来,我想带你去毓曌的练马场,去赛马。”
“可惜才跑两步,就头晕。”百里凤华把带血的手绢收了收。
赫连晏川闻言高兴万分,马上走过去,激动的扶着百里凤华,“那,我们现在去吗?你的身子……”
“我没事儿,晏川,陪我去赛马!”
听到久违的“晏川”儿子,某人的尾巴又要长出来左右摇摆了,“好!阿黎说去哪里都好!”
毓曌的雪下得大,没一会儿就铺天盖地的了,宽阔的练马场,很快就被白白的厚雪覆盖。
百里凤华和赫连晏川两人各自牵着一匹马,从高高的山坡上往下冲,风钻进二人的衣袍,把他们的发丝纠缠在风中。
冷冽的寒风一直如此,可是两人此刻比在暖房里还热气腾腾。
两人跑了很远,马儿的眼睛都被风雪迷住眼睛。
百里凤华跳下马,从地上抓了一捧雪来揉团。可他如今的身子破烂不堪,触碰到冰雪的时候他都打了一个寒颤。
原来此去经年,自己已经不是那个穿着薄袜子还能在雪地里笑得开怀的小王子了。
突然,一个雪球砸在他的后背炸开,百里凤华回头,看见赫连晏川一脸得意的握着雪球,挑衅的看着百里凤华。
他的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那双常年握剑而起茧的手,那怕冷的一双手,毫不犹豫的插进蓬松的雪地里,捏了一个大大的雪球,追着赫连晏川疯跑。
岳崖知道他身体是什么样子,偷偷跟在他身边,恰巧威五也在这里。
“江安王,别来无恙啊!”威五看着他。
岳崖笑了,“真真,你也别来无恙啊。”
“要是他们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威五感叹。
岳崖的眉头又皱起来,因为他知道,两人若是想要跟以前一样,难如登天,但他还是故作轻松的说:“就是,像这样多好!”
这两人,玩起来每个度,一直跑到下午色将暗也不停歇,只听见宽阔的练马场上回荡着他二色的声音。
到了晚上,两人还去了钟秀街。
钟秀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一片繁荣昌盛的景象。
初雪的时候要看焰火。
初雪的时候要吃汤团。
初雪的时候要为百里凤华系上祈福的红飘带。
赫连晏川在一处小摊上写下对百里凤华的祝愿,在焰火升起、爆炸,人们的一声声惊呼声吵闹起来的时候,赫连晏川把为他写的祈福带碰上了斓霞客的树顶。
百里凤华笑得玩得头发上的发夹都掉在耳边,赫连晏川温柔为他夹好。
目光交接,两人面红耳赤,可是紧紧握住的手没有松开。
一直到后半夜,宵禁开始,两人才溜回了王宫里。
赫连晏川现在宫门外,看着百里凤华向着自己宫殿的方向一步一步走远。
百里凤华没有回头,他的嘴唇早就一片灰白,毫无血色。看似端正的姿态终于在赫连晏川看不见的转角崩塌,他眼前一阵黑一阵白,险些倒下时,岳崖及时出现抱住他。
“国主你的脸!……”
百里凤华的脸上,出现了一个一个黑点,这些黑点似乎是从皮肤里面长出来的,透出灰色,他在极速的衰老,身上皮肤在变皱。
百里凤华摇摇头,捂着胸口站起来,“晏川进去了吗?”
“孤辰国主已经进去了。”
“岳崖,我没时间了,让他恨我吧。”
“国主,你何必对自己这样残忍呢?”
“赫连晏川的一片赤子之心和偏爱都给了我,我是俗人,给不了他其他的东西,只有拱手送江山,既保全毓曌,也让他辉煌一世!”
岳崖一直扶着他回到寝殿,刹樱也是一副垂垂老矣的样子,了无生气的放在剑架上。百里凤华回来后,发出粗哑的剑鸣。
第二日,百里凤华又恢复如初,还和赫连晏川去了飞霞谷下的小殿宇。
“你以前不是好奇,我为什么喜欢你吗?今天我带你看看好不好。”
打开门,里面全是画卷,展开的,铺在桌子上的,还有挂起来欣赏的,比比皆是。风从窗户缝隙里吹进来,吹得这些画卷在轻轻的飘扬起来。
百里凤华实在是吃惊,这里的画,也太多了,几百幅画总归是有的。
他走进这些画,仔细看,看着看着,他连话也说不清楚了,“这些…这些画上,都是我?”
“我生下来没有心脏,是你给我一朵九重血樱化心,才让我开启灵智。可我喜欢你,并不是为了所谓的报恩。我得了心脏,太衍道长为了给我启蒙,曾经留在孤辰国中。我好奇是谁给我了心脏,太衍道长就给了我一面镜子,让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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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晏川记得刚看百里凤华的第一面时,就被他的容貌惊呆,一度以为他是女孩儿,格外喜欢。后来知晓他是男孩儿,赫连晏川心里就发生变化。
太衍道长在一旁洋洋得意,“看吧!这可是我教的小弟子,领悟力多强,两天,才两天就让刹樱剑认主喽~殿下,您的觊鸢……啧啧啧……要不您放弃觊鸢吧~”
赫连晏川比百里凤华小很多,觊鸢因为还认不出他是帝王星像,所以迟迟不能跟他达到人剑合一的状态。
赫连晏川不服气,一边别扭的说百里凤华有什么厉害的,说不定都是装模作样给别人看的,自己就爱玩儿!
太衍道长笑着不说话,只是把水屏镜留给赫连晏川,“那我把这个给你,你随时检查。”
从那以后,赫连晏川时不时的就要看一下百里凤华在干什么,当时的孤辰国主和国后大笑,问他要不要去见一见百里凤华。
可是赫连晏川拒绝了。
因为天生无心脏,做什么事情都没有节制,吃得很多导致人胖墩墩的腿都迈不开,而且一块一块的青紫色交杂着灰白色的斑块儿从胸口一直蔓延到整张脸上。
他嘴巴里说着“不要不要,谁要去见一个花瓶!”
其实在他跑开后,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默默低下头。
可是这并不是不可以消除的,只要他有了心,这些斑块儿就会一点一点消失。
可是,这个过程,太漫长了。
赫连晏川也不想这么多年,自己一点变化都没有,于是跟悄悄跟着水屏镜里的百里凤华学打坐,学练剑,除了读书。
那些漫长悠远的岁月,赫连晏川用短短的一段话、用宁静的语调说出来,其中的痛苦和艰辛他只字未提。
“那后来呢?你为什么又要来毓曌呢?”百里凤华问。
因为这么多年,赫连晏川都看着百里凤华从一个白嫩嫩的孩子长成玉树临风的王子,他发现自己出现了一种异样的东西。
说不上来,酥酥麻麻的令人着迷。有的时候就只想那些水屏镜,看里面那人的音容笑貌,赫连晏川觉得自己不对劲儿,也曾经把水屏镜收起来过,可惜,一天不看见呀,心里就痒痒的难受!
谁知后来,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守马奴。
赫连晏川的第一感觉就是:不能让任何人得到他的偏爱,除了自己,更不能任何人觊觎他,何况一个守马奴!
强烈的占有欲让他想去毓曌找他。
“所以,这些画,包括我小的时候,都是你亲自画的?”
赫连晏川得意极了,在他面前像是要邀功求赏的孩童,“对啊,这些,都是我画的!”
百里凤华看着看着,眉头又锁了起来。
未知君恩应何报,翻对江山思莫开。
“阿黎。”赫连晏川从后面拥住百里凤华的腰身,百里凤华惊了一跳,然后转身,紧紧回拥住他。
“晏川,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