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国主都回去了,孤辰国主在这里已经住了小半个月。因为这件事情,孤辰尚书大人没少来找赫连晏川闹。
“国主,这么多天,您和毓曌国主玩儿也玩儿了,老臣不说什么,但是现在已经半月过了,您忘记了柳丞相和苏大人的惨死,你忘记了我们和毓曌还是这样的深仇大恨!”
“我没忘记柳冬如,也没忘记苏廷絮!”
“国主,您忘记没有,老臣看在眼里。其他不论,您现在可以回孤辰了。”
回孤辰,回孤辰………哈哈哈哈…回孤辰了,和他老死不相往来吗?
“好,明日启程。”赫连晏川攥紧了拳头说,“我今日,去跟毓曌国主道别。”
赫连晏川径直向百里凤华的寝殿里去,今天他的寝宫里,没有一个人在。赫连晏川进去的时候,百里凤华自己一个人坐在桌子边梳发,听见有人过来,把发梳上落下的白发一捻便塞进荷包。
可怜呐,荷包被他的白发涨得鼓了起来…
“孤辰国主是来跟我道别的?”百里凤华穿着红色的里衣坐在桌边,一头发丝垂下,发尾拖在了地上,一双眼睛无悲无喜,仿佛比这冰天雪地还要冷。
他的脚上鞋袜未穿,白生生的一双脚踩在地上,赫连晏川看得眉头一皱,正准备去给他穿上,他便用裙摆遮住了。
“孤辰国主就这么看着我,没有什么事情,要问?”百里凤华反问他,声音轻飘飘的,仿佛从遥远的天际而来,他见赫连晏川不说话,正准备开口,赫连晏川打断了他。
“阿黎,我不想听。”
“当日柳冬如身上的荷包是我令人去放的。因为艮阳与野治合作,我提前去观察了艮阳的兵力。我手底下的人不足以对付艮阳和野治两方,所以,我得知艮阳去拜访孤辰,就想到此计策。我只希望你们能帮我拖延一下,待我拿到大权便来协助你们对付艮阳。可惜了,没料到艮阳国主回挟持柳丞相和苏大人。”百里凤华站起来,站在他面前,冷静的把这件事情说完。
赫连晏川盯着他,一时之间似是不能接受,“计策?没料到,原来我们这些人,都是你利用的工具而已。我曾经说过,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得到。我知道你的尊严,你的骄傲,你想凭自己夺回原来的一切,可是你想过我了没有?你为什么要在我的身上,用上计策二字!”
赫连晏川近乎崩溃,“这些年的相处,你当真是一点儿也没感受到人情冷暖吗?你的心,我是一点儿也没有捂热对不对!”
他咆哮出声,百里凤华只站在那里,冷风瑟瑟吹进来,他半句话也没有,任凭赫连晏川在他面前失控,撕碎那张他自己带过来的丹青。
“毓曌国主真是玲珑心思,使得一身好本领啊!毓曌国主,将这九国玩弄股掌之间,当真是好手段!”赫连晏川嘴角扬起一抹笑着。
这些话,从任何人嘴中说出,都令百里凤华没有一丝动容,除了赫连晏川。
“明日孤王便会启程,回孤辰,毓曌国主,珍重!”
赫连晏川走后,百里凤华才踉踉跄跄的走了几步,把那副破碎的丹青一块儿一块儿从地上捡起来,小心翼翼的用衣摆兜住,岳崖站在门外,就看见他跪在地上,伸手去捡那块指甲盖儿大小的碎纸。
“岳崖,是你在外面吗?你别进来,我在收拾东西,你进来,我怕这些纸片就不好找回来了。”
岳崖看得心疼,他不仅仅是在拼凑这幅丹青,他是在拼凑两人之间,最后唯一的念想。
可惜外面刮了大风,那片小小的碎纸块儿一下子就被风吹起来,吹出窗子。百里凤华跪在地上,发尾也垂在地上,他愣愣的看着,指着飞出去的碎纸片,“岳崖你看,抓不住了。”
第二日,孤辰国主回城。
毓曌送出了许多礼物,寇研之也准备一路护送到王城外。可是孤辰国主站在马车外,迟迟未喊启程。
寝殿里,百里凤华一夜未眠,他把那些揉皱的纸慢慢拼凑起来,找了毓曌最昂贵的粘性最大的重圆胶黏在一起。
现在,已经粘好了,可以看出画上,画的是百里凤华登基那天的模样。手持刹樱,为祈福,眉眼处画的格外细致,发丝飘扬的弧度,还有衣摆飘扬起来的弧度,都格外灵动,栩栩如生。
画边提着一首诗——《长街词》。
这幅画很好,用重圆胶粘起来了,也还是有许多裂缝,而且还差了一块儿纸片,这块差的纸片,刚好差在心口。
“国主,孤辰国主已经准备好了,您要不要去送一程?”岳崖说。
百里凤华拿着这幅破碎的画,赤脚便冲进了满天的大雪纷扬中。
可是,他来晚了,赫连晏川的马车走了,雪地上空无一人。
百里凤华又往宫门口跑了一段儿,只看见长长的甬道,只看见巡逻的军队,在见到他时跪在厚厚的积雪地上,左手重重的拍向心脏,低下头跟他行礼,“国主万岁!”
百里凤华点点头,又往回走。
赤脚走在雪地上,没有幼时那样觉得好玩了。
他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子口上,走上百步梯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倒了。
一口黑血喷涌而出,将那副丹青染成血色。
岳崖惊呼,连忙过来把他抱住,往寝宫里跑,一边跑一边哭,一边哭一边咆哮着大喊,“叫御医!御医!”
“没用的,岳崖,你知道,御医没办法从天道手里抢人。”百里凤华越发清瘦,岳崖抱着,都感受不到什么重量,百里凤华又吩咐,“让丞相的大人携带百里玄辞一起看奏折,我休息几日就好。”
“国主,别说了,您快休息一下吧。”
“我的话要收好。”
“嗯!”
“计划继续,不许停下。”
“好,属下明白。”
“你不是属下,你是江安王,你要跟我说,臣明白。”
这半月,百里凤华高热不退,梦魇更重,瘦的皮包骨头。
赫连晏川回去的路上,看见飞霞谷,便想到了那坐殿宇。如今看来,这殿宇修得可笑。
他泼上灯油,放了一把大火,将这里烧了个干干净净。尚书见了,终于觉得赫连晏川开窍。
风雪太大,回程路格外不好走。
孤辰的队伍找了一个背风地落脚,这里的村庄显然是破落了,但是好在,有些房屋还能抵御一下风寒。
毓曌的冬天如此的冷,就像那人一样。
半夜,外面突然吵嚷起来,是一群穿着银灰色盔甲的人。
燕北候按住赫连晏川,自己和许墨怀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外面就打斗起来,兵兵乓乓的刀剑相碰之声。
燕北候看着白茫茫的雪地上,一个个银灰色盔甲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他和许墨怀的体力已经达到了极限。
“国主还在房屋里,我们攻击这些人,显然已经惹怒了他们。他们的目标已经是我们两个了。”燕北候说。
许墨怀同他站在一起,两人的心也靠在一起,许墨怀冷静道:“现在调兵来不及。这队人马来的神出鬼没,必有蹊跷。这下,只能靠我们了。”
“这么多人,怕不怕?”
“不怕。”
燕北候握住许墨怀的手,“回去了,我两成亲。”
许墨怀这次倒是没有把他揍飞,只是扯下自己脖子上的平安扣丢给他,“我这东西,不谈其他,光这块儿玉就价值千金。而且这还是我爹留给我,送给他未来儿媳的。如今东西给了你,回去后等我备花轿来娶你。”
燕北候这个时候也不跟他争谁上谁下的事情了,把东西塞到胸口,“你最好说话算话,要是不早点来娶我,老子就穿着红嫁衣把你的将军府闹得鸡飞狗跳。”
两人一齐向密密匝匝的银灰色盔甲军队冲过去,说话声散在风里,两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呵!本将军说到做到!”
两人带着不足千人杀进敌方队伍中,这些盔甲里的人,都很奇怪,不像是活物,跟死了一样,散发着腐臭。
刀砍下去,也没有血液溅出来,只有拿着腐肉粘在刀上。
其他士兵没有见过这样诡异的军队,心里发麻,燕北候也是。
那些盔甲人看见燕北候发愣,立刻围了上去,许墨怀连忙冲过去,把他拉了回来。
“笨蛋!这些鬼东西太多了,你回去,护送国主离开!”许墨怀说。
“我不去,我走了,你怎么办!”
“这个时候,天快亮了,你带着国主和其他大人快跑,我在这里断后。等你们走远了,我就立刻跟上你们。”
“好!那我马上去!”燕北候转头往村子里去,“许墨怀,看见我们走远了,你就快点回来!”
“这个时候不要跟我说话!只会分散我的注意力,麻烦精!”
燕北候回到村庄后,马上组织人马赶路,赫连晏川问起前方如何战况,燕北候故作轻松,“前方只是一伙盗贼而已,不足为惧,许墨怀一人就能收拾。我们收拾了东西,赶快离开。免得吸引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尚书一听,连忙搀扶住赫连晏川,“燕北候说得对,国主快些走!毓曌刚刚复国,局势不稳,盗贼多也是正常,万一伤到您了,那就不得了了!我们快些走!”
赫连晏川上了马车,孤辰的队伍又继续快速的前进。燕北候跟到一半后,又抽出五百人往回走,去协助许墨怀。
这个时候,许墨怀和孤辰士兵被盔甲兵团团围住,孤辰士兵丝毫不退让,还让许墨怀快走,“将军,你快走,若是没有您了,国主的回程路不知还有多艰难。”
许墨怀一听,从包围圈内飞出,谁知这些盔甲兵只针对许墨怀,他一走,这些盔甲兵就跟着跑。
许墨怀见状不妙,只能又留下与他们缠斗。
他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握刀的手都有些失力,燕北候这时又冲了进来。
许墨怀大惊失色,“麻烦精!你又绕回来干什么!”
“这些盔甲兵的目标就是我们,我们跑了,他们就会跟着跑。我知道你的性子,你一定不会把他们引到我们的落脚点。所以我一定要来陪你!”
燕北候围绕在许墨怀身边,来一个盔甲兵,他就杀一个,来得多,便杀得多。许墨怀只需要站在他身边,就可以安安心心喘一口气。
燕北候从一边打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包糖,气喘吁吁的,还在坏笑,“嘿!这是城门铺子老李头家的糖果,你尝尝好不好吃,好吃的话,我们成亲那天,就用这个做喜糖!”
燕北候一会儿在他面前,一会儿又在他身后,一会儿又围着他不停的挥舞手中武器,导致盔甲兵完全不能近他的身,他也施展不开招数。
许墨怀只好把剑插进土里,撕开糖纸,放在嘴里。
刚感觉到甜味在口中蔓延时,燕北候突然跪地,他的心口还是被盔甲兵的长戟刺穿。
“晏枫,你……你怎么了……”
周围的盔甲兵把包围圈缩小,再缩小……一步一步,向他们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