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思言没再接话，只是口中的包子突然失去了味道，索然无味起来。
一同踏入刑侦部门，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见着冯思言手里的早餐，蜂拥而至，围着冯思言好话不断，拿了早餐就撤，丝毫不叫人瞧出他们身为正义的人民刑警有这么一项爱奉承拍马屁的绝活。
被挤到一旁备受冷落的魏筑眠无语片刻，刚要训斥成何体统，苏蜜顶着两只黑眼圈，幽魂似的飘然而至，手上捏着新鲜出炉的尸检报告，一长串专业汇报掺杂自我揣测的推断，如同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喷涌而出，还不带换气停歇半秒。
“副队，法医那边验尸报告送过来了，钟万国心脏插着的那把刀子，刀柄上只有他妻子一个人的指纹。也就是说，他可能是被他妻子杀死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凶手戴了手套杀人，栽赃给于永妮也说不定。还有，钟万国眼睛是在他生前被人挖走的，现场没有搏斗过的痕迹，是因为法医在他体内检测出大量麻醉剂。也就是说，他有反应有知觉，但行动能力被瓦解了，对方能用这么泄恨的方式对待他，肯定有很大的仇恨。钟万国是早上凌晨三四点被杀，而于永妮死亡时间是晚上七点，这中间相隔了十六小时。”
“喘口气。”魏筑眠揉着眉骨，提醒道。
苏蜜，“……”真是活久见，副队还会关心人了。
“女死者于永妮，法医那边说她是自杀的，至少从力道还有那个带着放松的姿势来看，不像是被人胁迫而自杀。”苏蜜模仿了法医室那边法医学着于永妮自杀的姿势，那个姿势很放松，若是强迫来看，腹部伤口会有挣扎性创口。
“你先下班吧，我知道了。”魏筑眠从她手中拿走验尸报告，直接赶人。想了想，他觉得语气太僵硬，试图加句话缓和一下，“女人熬夜老的快，回去补个眠会好很多。”
苏蜜，“……”当初是你说上夜班男女必须一视同仁，原来您老还知道女人熬夜老的快。
……
支队长办公室的主人换了一任，魏筑眠捏着报告，去敲了门，里面传出一声进来，他便推门而入，“莫队，早上好。”
“嗯，早上好。九点通知大家开个案情会议，我需要做下安排。”莫恒丰已经将办公室换上了自己风格，摆设习惯皆按自己的来，魏筑眠进来时，他正在擦拭电脑屏幕，眼也没抬。
“莫队，卫生你直接让我们帮你打扫就好，哪能用让你亲自动手。”
莫恒丰呵呵笑了一声，又去擦拭电脑底座，“我又不是没手，擦个电脑而已，叫你们大材小用了。对了，三十七号别墅的案子，查出什么头绪了吗？”
魏筑眠将尸检报告递到桌面中心，“莫队，但凭着尸检报告，我们只能判断死者是怎么死的，关于凶手是谁，证据在哪，我们现在是两眼一抹黑，他们的女儿是唯一的幸存者，正在医院里。她有自闭症，听沈医生说，情况比较严重，我们可能问不出什么来。只能从那对被害夫妻的关系查起，亲朋好友挨个走访一遍。”
“这么说，案子现在走进了死胡同是吗？”莫恒丰抹布扔回一旁的小盆里，翻开尸检报告粗略浏览了一遍，“于永妮属于自杀，排除他杀，而钟万国心口那把水果刀只检查出了于永妮的指纹，所以这是一桩夫妻之间的情仇爱恨？钟万国的眼珠子你们到现在找不到，是有三个人带走了？还是于永妮死前处理干净了。在钟万国死后的十六个小时里，于永妮又做了什么，才会选择自杀。”
魏筑眠也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判断，他顺着两个方向揣测，如果现场有第三个人，那那个第三个人，定是与于永妮熟识，并且于永妮很听从对方的话，配合第三个人在钟万国身上注入大量麻醉剂，并在对方指使下一刀捅入被害人钟万国的心脏，而后自己选择了自杀。第二个方向，便是于永妮自己策划了这一切，先是令钟万国失去反抗能力，接着——不对，她若是泄恨杀人，为什么要挖眼珠，一般心里承受能力弱的人是做不来这项恶心又血腥的行为，况且死前比死后更挑战心理承受能力。泄恨杀人是突然失去控制爆发，或者因为起了冲突而突然杀人，两者差不多，都是临时起意，不会一步一步有预谋般，先是怎样然后再怎样。
他们夫妻之间，若是因为一时拌嘴或是夫妻关系本来就不好，于永妮杀他，定不会这么直接的一刀毙命，而是会发泄般，连续制造出几个致命伤口，大概，在场有第三个人的可能性更大。
“也别九点了，现在就让大家一起去会议室开个会，时间不等人。”莫恒丰叹了口气道，这是他到任遇到的第一桩案子，务必做到快速破案，对他能否在属下面前立威也很关键。
“好的，莫队，我去通知他们。”
……
这个会议开得着实短暂，不到半个小时，便结束了。
除了份尸检报告，他们什么证据也没掌握，案情昨晚开了两三个小时详细讨论过，现在能做的，便是出去走访死者的身边走的近的人，看能否提供些有用的信息。
大半人马离开市局分头行动，魏筑眠开着警车，载着冯思言往医院赶去，他眉心紧拢着，将心中疑虑说了出来，他也暂时只敢和冯思言说，“思言，我觉得于永妮是第二个罗丹妍。”
冯思言很快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表情错愕又不可思议，连脑子也沸腾的乱成一锅粥，他呐呐道，“钟万国，没这么畜牲吧。”
“有时候，人比畜牲还不如。”魏筑眠答非所问道。
他们同时想到了蒋应河，暴戾恣睢，心狠手辣。
一想到蒋星寒曾经受到过非人折磨，魏筑眠心口便凭空升起一股怒气，脚下用力蹬着油门，似要将怒气发泄在脚下的小小油门踏板上似的。
车子突然加速，冯思言心跳漏了一拍，他握向车把，轻笑一声，“筑眠，你每次失控都是因为星寒，你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在意星寒，我说对了吗？”
“对个屁。”魏筑眠冷冷的从鼻子哼了一声，眼视前方道路，连个余光都不给冯思言。
冯思言又说，“他很听你的话，你让他别再对我放电撩拨了。”
“我又不是他亲爸，只要他不犯法，不违法就好，他爱追求谁，不在我管束范围之内。”
“可是那小子每次都是你在场才跟个情场老手似的撩拨老子，你得负责。”冯思言脱口而出，似乎察觉到自己话里有很大的信息量，车厢内死寂一般凝固了一分钟，冯思言摸了摸鼻子，试探道，“他是不是其实看上你了。故意在我面前表现，好让你吃醋什么的。”
这番话，冯思言成功博取了魏筑眠半秒的正眼相待，然后对方再以无比冰凉的无比嘲笑的语气对他这番话进行无情抨击，“你脑子被驴踢了。他要么是在模仿那群脑残富二代追人的方法学以致用，乱来一通逗你开心。要么，他就是想用这种幼稚的办法让我理他，觉得我要是像以前那样待他，就能享受你这样的待遇了。不过我可不想要这种待遇，那小子混在那群纨绔子弟堆里，好的没学到多少，骚手段一套一套的，我可吃不消。”
冯思言，“……”老子也不需要啊。
蓝牙传来手机铃声，魏筑眠没空再跟他废话，接了电话，覃毅山将调查的信息汇报给魏筑眠，“副队，钟万国没查出什么疑点，私底下干净的跟张白纸似的，倒是他妻子于永妮，被我们查出她有一个小情人，名叫贾楠，职业是家健身房教练，两人好了两年多，有时候，钟万国出差国外十天半个月不回来，她就带着贾楠回别墅过夜，副队，我们现在正在去那家健身房的路上，需要把人带回警局审问吗？”
“先不用。无凭无据，我们没有权力把人带回去。别墅那边带回来的监控也看了，出事那段期间，并未可疑人员出入，都是别墅里面的住户。你先去健身房进行正常询问，暗地里查一下，他是否有不在场证明，谁能证明。”
“明白了，副队。”
冯思言正经了神色，提出疑问，“既然于永妮有情人，会不会是她和情夫密谋夺取财产，才会那么有条不紊地杀人，但是不对啊，杀了钟万国后，于永妮也自杀了，她自杀干嘛，因为内疚吗？”
“钟万国这个人，形象很好。你没发现隔壁邻居和保安对他的评价都是些，好丈夫，温柔，对孩子耐心，不出轨，顾家之类的吗？他不家暴，不出轨，于永妮为什么杀他？仅仅是因为爱上情夫，说不通。”魏筑眠脑中迅速过滤，昨晚别墅保安和邻居之间留下的口供，寻找漏洞，这些口供仿佛在刻意提醒什么，好丈夫，不出轨，对孩子耐心，不家暴，若是反过来呢，魏筑眠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眼皮跳脱地起了节奏，这件案子跟上个完结的案子，一定有关联。
“诗情会所为什么能继续运营？”魏筑眠突兀地问道。
“那如果不是因为于永妮和情夫密谋杀人，那杀人凶手会不会是于永妮带进去的，总之跟于永妮脱不了干系。”冯思言还在喋喋不休做着排除法，突然被魏筑眠这么风马牛不相及地提问，脑子空白了一下，愣愣地问，“什么？诗情会所怎么了？”
“姚兵坐了牢，诗情会所却能继续运营，你说怎么了？”
按道理说，一家会所的老板坐牢了，这家会所也将随着倒闭关门的命运，可姚兵坐牢，对诗情会所却毫无影响，会所服务员不但没有惊慌地找下家，反而有条不紊的继续每天招待客人，怎么想都是令人不寒而栗。
就好像，姚兵是个傀儡，一旦傀儡废弃了，还能再找下一个傀儡，继续控制。
“我怀疑，姚兵只是一个被放弃的旗子。”魏筑眠继续道。
冯思言抓了抓头发，特意去网上搜查了诗情会所，神色有些莫名其妙地难以捉摸，“诗情会所最大的股东是姚兵，剩下一些零零碎碎的小股东注资入股，资金不多，年底只拿分红，也没有资格参与管理，等等，张可琛？他是那个张氏集团的二公子，是吧？”
是吧两个字，他是抬着一脸迷茫特意问魏筑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