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不但没有给予他回应,反而没好气觑他一眼,赏了他三个字,“你问我?”
“咳咳,那个,我打电话问问星寒。”说着,就立刻拨打了对方手机,特意开了扩音,并在对方接听后,单刀直入道,“星寒,哥有件事向你求证一下,张可琛是不是那个张氏集团的二公子,也就是乌岩山那个翻车的富二代,是吗?”
蒋星寒声音很乖巧,也很清朗,“对啊,哥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了,难道他犯事了吗?”
“那倒没有,只是好奇,诗情会所他怎么也有入股,并且在姚兵入狱之后,他全盘接手,花了不少钱吧。”冯思言继续翻阅有关诗情会所的只言片语,不断求证。
全盘接手了?
魏筑眠好不容易停止抽跳的眉头轻轻抽搐了一下,距离医院越近,路更是堵塞,魏筑眠脚下油门刹车轮流踩,不断有电动车摩托车单身贵族轮流加塞,在一阵此起彼伏的汽车鸣笛声,潇洒扬长而去,只留下一辆辆小轿车你追我赶,蜗牛似排队前进。
“哥,像我们这种不务正业,干啥啥不行的富二代,不就喜欢有钱瞎投资吗?反正赔了也没什么损失,别说投资会所,如果哪天公安局需要推倒重建,允许集资,我们肯定是第一个主动砸钱的。”蒋星寒懒散嬉笑的声音在一片嘈杂的交通噪音声里,无异于天籁之音,那把嗓子被他特意控制的轻佻明快,钻入耳朵里,心弦也被跟着撩动。
“张可琛确实花了不少钱。他想要接手会所,所以去向他爸要了很大一笔资金,还特意找了关系摆平,洗去会所和姚兵之间的关系。他说他只是想开个正经会所,不乱来,也不犯法,哥,你就别纠结这个了吧。”
“吃喝嫖赌抽,我们最多只占前三个,哦,两个半吧,毕竟那不算嫖,只是在谈一场时长一两个小时你情我愿的身体恋爱,具体的恋爱时长,肯定要看个人持久程度了。”
冯思言,“……”
“言不及义,鬼话连篇。”魏筑眠冷冷评价。
对方讶异的“咦”了一声,“魏警官也在啊。”
蒋星寒想了想,补充道,“哥,我的身体很好很健康。持久力应该也很长吧。”
冯思言,“……”
他掩住手机听筒,朝打算一脚油门加塞进前方空出缝隙的魏筑眠道,“看吧,每次都是你在场,他才不正经的。如果你不在,他对我可规矩了。”
“闭嘴,挂电话。不然下车,滚蛋。”
瞧瞧,多么明显的恼羞成怒,冯思言睇着魏筑眠那张黑如锅底的脸,无声吐槽道。
“星寒,谢谢你了。哥还有事要办,先挂了,你好好上班。”
“哥,那麻烦你帮我跟魏警官说一声,他的内裤给我有点紧,我已经洗好,挂在阳台了。”蒋星寒说完就挂,连声再见也没留。
警车成功突围,驶进弯道,一圈又一圈转入地下停车场,找了个车位停好后,冯思言这条生怕遭受城门失火痛苦的小鱼苗飞快溜下了车,缄默不语,非常识相。
进入住院部,沈慧婷和专门照顾钟颖颖的心理医生正在病房门口攀谈,大概是在讨论钟颖颖情况适合用哪种方案治疗,一大堆专业词汇,魏筑眠只听了个一知半解,他曾经为了蒋星寒,看了不少这方面的书籍,但蒋星寒和钟颖颖情况不一样。
他透过门窗,视线落在里面安静地犹如瓷娃娃般的钟颖颖身上,她的眼神依旧很空洞,表情也是麻木的,她感知不到外界的任何事情。
这样一个漂亮的小天使,却没有了会飞的翅膀,实在是太可惜了。
沈慧婷与心理医生谈完事情后,将魏筑眠和冯思言请到了一旁的拐角处,冲他们摇摇头,“我今早电话通知过市局你们部门的人,钟颖颖的情况很严重,她对案情,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思忖了两秒,沈慧婷又道,“我试图引导她开口说话,但很显然,我失败了。她没有任何反应,我在她面前,提到了钟万国和于永妮,她反应很大,但她的反应是尖叫。我花了一晚上看了她以前就诊病历,她十岁以前,只是轻微的。短短两年,她自闭症开始严重起来,这种情况很少见。钟家有钱,替她请了不少有名心理医生,怎么会越来越严重呢。”
最后一句,与其说是问别人,倒不如说是她在问自己,这个答案的可能性很多,她却找不到对的那一种。
“钟颖颖以后都是这样吗?她才只有十二岁。甚至连学校都未曾踏入。”冯思言不忍开口。
沈慧婷摊手,无奈道,“冯警官,我只能竭尽我所能去治疗她,我不会放弃,但这需要一个过程,而这过程会很漫长,很漫长。”
“沈医生,如果给她找个人陪伴,会有效果吗?”魏筑眠盯着病房方向,眼里情绪很复杂,内心甚至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难过。
“不会有太大效果,毕竟她无法感知外界。”
“无法感知外界,但心不孤单就好。有人陪着,总是好的。”魏筑眠想到了一双如同小太阳般的眼睛,经历了那么多还能笑得灿烂,瑕净。
离开医院,坐进车里,冯思言扣好安全带,转头问,正在用拳头抵住唇做沉思状的魏筑眠,“接下来我们该去哪?”
“去钟万国公司一趟,听说他是做外贸的。现在他死了,公司现在群龙无首,乱得很,我们去看看能不能趁机摸到点什么。”魏筑眠发动车子,利落驶出停车位,直奔钟万国公司。
不出魏筑眠所料,钟万国的公司乱成一锅粥,接待他们的是公司副总,梳着大背头,挺着富贵肚,一条手帕不停擦拭额间,因为发福,五官堆挤在一块,脖间的肉随着说话一颤一颤,“哎呦,警察同志,我们钟总究竟是怎么死的?”
“你们钟总平时有得罪什么人吗?夫妻关系怎么样?”冯思言坐在沙发另一侧,拿出笔和本子准备记录。
副总又擦了擦额头,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我们钟总人很和善,待人处事都游刃有余,我想不出他这样的人会结仇。夫妻之间,我们就更不可能知道了,毕竟连公司年终晚会,钟夫人都不曾出席,平日也不见她来公司找钟总。她有些神秘,钟总也不爱提她。”
魏筑眠打量了一番钟万国办公室,可称得上是走简朴风格的,除了接待客人的沙发和茶几,就只剩下堆放文件的书架和办公桌,连必备保险柜都缺失,他就近走向办公桌,桌面干净,照片和桌面摆件一个都没有,着实有些奇怪,“你们钟总的东西是提前收起来了,还是本身就这么简单风格。”
“哎呦,我们怎么敢动钟总的东西,我们钟总本身就是一个爱讲究极简风的人。”魏筑眠一提问,那副总连忙又把头转向对方,身体肢体语言显得紧张不安。
魏筑眠挑眉看他一眼,“你在慌什么?”
“这不是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情吗,你说我老老实实一个人,突然遭遇这些,不慌才见鬼了,现在钟总死了,公司又乱,你们还来询问,我一个人,唉——”
魏筑眠点点头,也不知是不是被他这番话说服,没再开口。
“你们钟总平时有些什么爱好?”
“爱好啊,就去俱乐部打打高尔夫,他不爱回别墅——”副总一时嘴快,下意识把话秃噜出口,惊地忙不迭闭上嘴,心内暗骂自己愚蠢,招惹麻烦上身。
果然,就见冯思言连忙追问道,“为什么不爱回别墅,你们钟总亲自和你说的吗?”
“我……我,我无意间听钟总跟人打电话说的,他说别墅不想回去,没意思,还说……”
那副总纠结了一会,额头冒的汗更密集,他也忘了去擦,两只手绞着手帕,硬生生把手帕揉成一团菜干,魏筑眠和冯思言也没催促,只待他纠结完。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听错了,毕竟当时,我离他挺远的,又是在拐角,就你们进来经过的办公室那个拐角,那天比较晚了,公司里的员工早就下班了。我和他谈完事情后,我本来也已经走到地下停车场了,后来想起家里钥匙落在办公室,我就又回去拿,就听到了他说,别墅的玩腻了,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任谁都听得出这句话代表着什么。
“我没明白钟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警察同志,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听错了。当时钟总挡在我回办公室的必经之路,我觉得我要是出去和钟总面对面,肯定会不好收场,所以四月二十一号那晚,我去公司附近的酒店开了个房间睡了一晚。”
对方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单凭一句话,并不能代表什么,副总原本想把这件事埋在心里,这会子说出来,不清楚究竟算好事还是坏事,故因此一颗星七上八下 没个着落。魏筑眠看那副总说完这番话,在沙发上坐立不安,似乎屁股底下按了板钉似的。这种人,他见多了,宁愿置身事外,也不愿意主动招惹麻烦,被自己一时的脱口而出道出了节外生枝,心下指不定怎么懊恼。
“你为什么会把日期记得这么清楚?具体时间是几点?”魏筑趁机快速追问,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
那副总倒是镇定下来了,不假思索回答道,“因为那天是星期五,我老婆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家里没人,我才回的办公室拿钥匙,不然我早直接回家了。具体时间大概十点多,还是十一点多,我也忘了。”
“我们钟总是因为这个被杀的吗?”他试探地问道。
“对不起,关于案子的一切,我们无可奉告。你只需配合就好。”魏筑眠冷冰冰道。
碰了一鼻子灰的副总,表情微讪,但从他眼神可以看出,他是猜测钟万国的死与他那句话有关。
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魏筑眠起身告辞,对方求之不得一下子跟着站起来,蹒跚不便的肥胖身子称得上是敏捷,“好好好 ,要是我还想到什么,一定主动和你们联系,警察同志慢走。”
魏筑眠和冯思言已经被对方送到办公室门口了,魏筑眠驻足,猝不及防地问道,“钟颖颖,你了解多少?”
“啊?这个这个,钟小姐啊,我只知道钟总对她很好,从小到大一直找专门研究自闭症方面的专家给她治疗,可惜了那么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副总语带遗憾的感叹道。
“你见过她?”
副总大概没想到魏筑眠问题越问越奇葩, 一脸迷茫,迟疑道,“——是啊,钟总手机上有钟小姐的照片,大概是十岁时拍的,真的漂亮,就是可惜了。”
“留步,我们自己出去就可以了。”魏筑眠朝他颔首,转身离开。
副总忙不迭掏出手帕擦拭额头的汗,心有余悸道,“两位警察同志慢走,慢走不送哈!”
这两个警察,一个冷冰冰总是冷不防插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一个看着温润易亲近,但喜欢抓着关键问题紧追不放,教他招架不住,短短半个小时,比跟商业对手谈几个小时的合作还要累。
一天已经过去一半,案情毫无进展,魏筑眠拿出手机给办公室专门把证据送往各部门做检测的警员打电话,“钟万国和于永妮的手机还要多久?”
“副队 ,修复数据大概还需要两天左右,要不我再去技术部门催催?”小警员之前跟丢了马文强已经惭愧地无地自容,这会子魏筑眠就是让他蹲在技术部门催促他们赶进度,他也是无话可说。
“那倒不用。你盯着就好。有消息了,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副队。”明知道对方看不清,小警员规规矩矩地举着手机,站起来回答。
“思言,你说,钟万国既然对他女儿那么关心,手机也有钟颖颖的照片,办公桌却空荡荡的,一张照片也没有,显得奇怪吗?”
这回开车的人换成了冯思言,他下意识跟着思考,随即说道,“不正常,就拿罗局来说,你看他的办公桌上,就有他和夫人孩子的合影,师父桌面干净是因为他不爱拍照,连每回警队荣誉墙上的光荣照,他都能躲就躲。”
“除非他在掩饰什么?他和于永妮还有钟颖颖之间的关系很奇怪。具体奇怪在哪,我也说不上来。”
“于永妮看起来很年轻,而且,于永妮没有娘家,身边一个亲人朋友也没有,她是怎么认识钟万国的,并且嫁给他的,她的身份你再叫人去查一查。”魏筑眠手臂支着车窗,望着车外掠影重重的风景,他知道自己几句轻飘飘的话,需要让底下人跑断腿,当初他和冯思言也是这么过来的,虽然成绩优秀名列前茅被刑立看中,直接进入市局,但锻炼是无可避免的。
前方就是个大的十字路口,往左是市局方向,往右是星河湾方向,冯思言转头问他,“回市局,还是再去别墅看看。”
“去星河湾吧,我想再问问那的保安。”魏筑眠回了神。
“你的意思是,保安有所隐瞒?”冯思言不理解,如果昨晚就看出来保安说了慌,按照魏筑眠的性子,早把人扣回警局审问了,还至于等到二回头,还是以这么悠哉悠哉的方式。
果不其然,魏筑眠摇摇头,“只是想再问问,有时候,你一板一眼问,他也就按照你的思路回答,你看方才那位副总,不就是个典型例子。”
手在方向盘打出个接近九十度的转弯,车子一拐,驶上了星河湾的方向,因为偏僻,路上的车辆逐渐减少,直至偶尔会有一两辆疾驰而过。
“你说,真的有第三个人吗?那第三个人带着钟万国的眼睛,是如何离开。你要知道,星河湾的安保方面做的很好,处处是监控。监控我们也看了,连只苍蝇也没有。”
魏筑眠不知为什么,突然翻出了手机,但捏在手里,并未有拨打的意思,只是屏幕开开关关,似提醒,似灵感突至,“如果那第三个人也是这个别墅里的人呢?”
“你在开玩笑吗?怎么可能?能住的起星河湾的人,都是身价过亿算起的——”冯思言闭上嘴几秒,很快又想通其中关键,认为魏筑眠的话,又在情理之中。“筑眠,帮助罗丹妍幕后之人,需要有财力,高智商,并且反侦察能力极强,他条件是只要眼珠,你说,会不会是这第三个人就是他,他蛊惑于永妮杀了钟万国,然后再自杀,但钟万国做了什么,我们不能仅凭猜测就能下定论,一切还是要依据证据。”
也就只有这样,才会想的通,对方为什么对钟万国了解地彻底,也能在案发现场从容不迫地功成身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