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喷喷的烤鱼与清香的米饭上桌,魏筑眠盯着饭菜,暂时缺失了思考的能力,没再接话。
冯思言好歹比他多吃了个小面包,多说话的能力,还是有的,他捧着饭碗,光说不动,“筑眠,你说于永妮为什么偏偏要等钟颖颖遭受了两年的伤害,才动手呢?是因为她遇到了贾楠?再次享受有人关心,爱护她,她舍不得破坏维持表面的美好。”
“也有可能是有人干涉了。”魏筑眠优雅吐鱼刺的空隙,插了一句。而后又秉持食不言精神,继续埋头吃饭。
问题想不出答案不要紧,还有明天,但是饭再不吃,这条四斤多的烤鱼就要剩下一副死不瞑目的鱼骨架了,冯思言颇为不雅地翻白眼,继而加入了战斗。
饭饱思眠,魏筑眠送冯思言回家,在对方下车后,提醒了一句,“你那车赶紧催催人尽快修好,天天送你回家,我成你专职司机了。”
冯思言扶着车门,很不客气道,“筑眠,咱俩谁跟谁,你就能者多劳,忍耐忍耐呗。”
“滚。”魏筑眠半起身,直接关上副驾驶的门,转而发动车子,喷他一身汽车尾气,扬长而去。
冯思言,“……”
……
魏筑眠回到家,将近两点多,他洗完澡,打算进卧室睡觉,路过书房时,想起他从电脑上摘抄到的菜品烹饪方法及用料份量,神差鬼使地朝着书房走去,笔记本还躺在电脑桌前,他伸手翻开。
魏筑眠,“……”
只见他写好的一道道菜名旁边添加了备注。
椒盐排骨——不要椒盐,要糖醋。
脆皮豆腐——改成蟹黄,没蟹黄本人可以提供。
清蒸鲈鱼——鲈鱼刺多,本人可以提供日本北海多宝鱼。
油焖大虾——澳洲龙虾了解一下,口感好。
…………
魏筑眠越往下看,脸色更加难看,他写了八道菜,蒋星寒这兔崽子,每一道都耐心挑毛病,偏偏还从字里行间看出对方很有诚意。
“臭小子。”魏筑眠收了笔记本,回了卧室,关灯睡觉。
而他口中的臭小子本人,还在公司加班,蒋星寒也不是爱扮演什么成功人士,高端霸总。偏偏他公司真出了一块疏漏,公司专门聘请的智囊团一个个交头接耳,商量着解决的办法。
蒋星寒不太懂生意上更深层次的,他只要让自己看得懂账面,看得懂合同,以及看懂需要签字的一些重要文件便好,毕竟比起泡妞飙车花钱这些容易学坏的玩意,金融方面的专业词汇听得他脑袋疼。连今天去找魏筑眠的空都抽不出来。
“小蒋总,要不您先回去休息吧,夜很深了。”智囊团为首的是个年龄将近四十的中年人,他见蒋星寒一脸听不懂偏还要陪着他们耗着,心有不忍。难得见着他人在公司,不出去鬼混,平时除了需要找他签字,抬头低头都不见他人,有几个智囊团成员还道,他年轻,也不知道能不能守得住公司。
虽然少东家不怎么靠谱,但敢放权,除了大决策本人参与外,所有决断全部推给了智囊团。一时间,对蒋星寒这位年轻的公司少东家,也是渐觉满意。
蒋星寒也不推辞,他耐着性子陪着他们熬到这个点,起码能让他们有一阵子不来烦他,反正事情有他没他,都会被解决。
他嘴甜,不仅能哄公司一群姑娘卖命工作,甚至还主动申请加班不需要加班费,被蒋星寒义正言辞驳回,说女孩子最不能缺钱,不然口红面膜衣服这些没了她们,会失去存在的意义。
他也能哄得公司一帮大老爷们甘心情愿卖命,顶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遇到请假身体不舒服的,他会说工作不要紧,身体要紧,多休息几天,工资照发。相亲啊?去啊,工作哪有你找老婆重要,相亲如果不成功,报销餐费,权当安慰。
但蒋星寒也是赏罚分明的,有些在公司混水摸鱼的,混日子的,又或许仗着老油条欺负新人的,一律扫出公司。
逢年过节,未婚的已婚的,礼物永远送到员工心坎里。
这不,智囊团一开口,蒋星寒明明恨不得遁地而走,偏他脸上挂着歉意的笑,“那就辛苦各位了,我去叫秘书给你们订些宵夜,如果觉得太累不想开车回家的,直接让秘书在公司隔壁的酒店开个房间就好,费用挂我账上。”
在一片,小蒋总,你客气了。小蒋总,可真体贴人,小蒋总辛苦了……等等声中,蒋星寒功成身退。
不到十分钟,一辆闷骚的黑色超跑驶出蒋氏集团的办公大楼,融入深沉夜色。
蒋星寒并未回家,而是拐道上了宽阔笔直的大路,树影重重,路灯盏盏,那是去往魏筑眠家的路,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搭在车窗,漫不经心地开着,副驾驶上丢着的手机突然响起了一首低缓轻快的钢琴曲。
“你好,哪位?”蒋星寒换了只手把着方向盘,接了电话。
耳边传来一道电子合成音,听得蒋星寒眉头一皱,“你与其七拐八绕的耍手段不如和我合作,我们的目标一致,我也看出来你很有天赋,我愿意培养你。”
“还是不了,亲手沾上,性质就变了。我暂时还没有对监狱里的大餐有兴趣。”蒋星寒明白了对方的来意,将车停在了十字路口马路牙边,直言不违地道,他开了扩音,将这个来电显示的号码发到另一个手机号。
——帮我查一下这个号码,要快。
对方讽刺地冷笑了两声,“可你现在做的已经在法律边缘徘徊,何不一脚跨过去,来到我身边。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你来,我会给你更好的发展空间。”
“谢谢,我对传销组织不感兴趣。社会主义接班人这个身份更适合我。”
对方似被他噎了一下,“……”
沉默片刻,蒋星寒怕对方直接挂断,时间太短定位不到,扯天扯地,胡言乱语道,“这样不也挺好,你自个去涤荡,哪天要是不小心落网了,我请国内最好的律师替你辩护。如果是死刑,就努力替你辩解到无期,如果是无期,就努力替你辩解到三十年起步。钱不用你还。”
“呵呵,蒋星寒,你可真像你母亲。”对方直接撂了电话,蒋星寒能感觉自己从那电子合成音里听出些气急败坏的意味。
“你还认识我母亲,你是谁。”蒋星寒盯着被挂断黑了屏的手机,自言自语道,“不管你是谁,我会找出来的,传销头子。”
下一秒,手机屏幕亮了,随之而来的是一条信息挂在锁屏页面,蒋星寒扫了一眼,便了然于心。
他重新发动车子,超跑降下天窗,变成了敞篷,油门发出巨大轰鸣声,如一道闪电,稍纵即逝。发丝飞扬,冷风簌簌往脸上拍打,眼睛干涩刺痛,可蒋星寒却觉得无比畅快。
凌晨的街道,人车消失匿迹,蒋星开着超跑连闯三个红灯,畅快的溜了一圈,明天估计要吃不少交通部门的罚单了。
来到魏筑眠家楼下,他很想躺在魏筑眠的床上,躲进魏筑眠的怀里,寻求安慰。
已经整整三年多,不曾有人在他面前刻意提起他母亲,随着方才那人提起而开始滋生恐惧,厌恶,愤怒,包括脆弱。
粘稠温热的血液,不停从一个年轻女人身下蔓延着,染到了别处,十三岁的小男孩脸上少见的浮现出了惊惧,他捂着女人小腹的伤口,企图用手堵住那源源不断冒出的血液,可除了他的小手如同浸泡在血水里之外,无济于事。
年轻女人虚弱地回应了他一个甜美的笑容,烟笼雾蒙般漂亮的眼眸却溢满了眼泪,“别怕,我只是去另一个世界活着,对不起,我等不到你长大了,它不允许——”
未完的话,随着年轻女人眸子阖上而猝然而止,蒋星寒视线落在了自己那双匀称修长的手掌上,血液沾染上的温热仿佛还停留着,洗不干净,他洗了七年,那触觉还在,就好像化为病毒,融进了他体内,偶尔发作,叫他恐惧,叫他反感。
蒋星寒很不愿意触碰温水,那给他的感觉 太像从他母亲身体里源源不断流出的液体。
他疯了一般,拔下钥匙,甩上车门,魏筑眠住的小区是二十几年前开发的老小区,楼底下的门禁系统早已失灵,成了摆设,蒋星寒轻而易举拉开铁门,蹿进了楼道。
天边渐渐翻起了鱼肚白,老小区周边商户拉着早点小吃车出门摆摊,楼道里传来锅碗瓢盆相互磕碰,噼里啪啦一阵响动,小区最高也就五楼,隔音差,不仅吵醒了浅眠中的老人,也惊醒了爬楼的蒋星寒。
他慢下脚步,沿着阶梯一阶一阶往上爬,他心道,我这是在干什么,现在才四点多,魏筑眠还在睡觉,他每天忙着查案子,半夜三更才睡下。
缓缓地,缓缓地,时间静静流淌,楼道也被窗外逐渐放亮的天光照透,老旧昏暗的楼道感应灯苟延残喘地挣扎着,发出黯淡微弱的光芒,竟比窗外映透的光线还薄弱,蒋星寒站立在三楼的红棕色门前,手指曲起,似要叩门,却又垂下,动作反复了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