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思言扣着年慧先一步回了市局，但并未立刻进行审讯，她被冯思言扔进审讯室里晾着，年慧这个女人，怎么说呢，光看外表会让人觉得她看起来是个有文化的，但实际上说她泼妇都侮辱了泼妇这个词。
“冯哥，难道就这么一直晾着吗？”韩小从监控室里看了一眼年慧，转头看还在吩咐人寻找赵青树去向的冯思言，冯思言抽空回了一句：“晾着她。”
“思言，赵青树公司的前台说，明天赵青树的行程就会结束从外地回来，到时候她会主动联系我们。”撂了电话的同事回复后，也望向了审讯室里的年慧，喃喃道：“她竟然还有心情照镜子，她女儿快三天没回家了。她怎么就一点都不担心。”
冯思言尖锐道：“不是每个女人都是好母亲，起码里面那位算不上。”
韩小和另一位同事似是从未见过温和的冯思言会有如此冷厉的一面，霎时间都有些怔住。
“先冷一冷她。”思虑到自己在迁怒的冯思言回过身来拍了拍韩小的肩膀，转身走出监控室，他侧兜的手机一响：“星寒，你是问筑眠怎么不接电话，他啊，手机估计没电了吧，今天他电话就没停过。”
给魏筑眠打了三个电话都显示关机的蒋星寒正驱车赶往市局，这个点正好是下班高峰期，他被堵在了最繁华的地段，挪一米停十分钟地龟速前进：“哥，你们吃晚饭了吗？绑架案还没破吗？”
冯思言露出苦笑：“哪有时间吃饭，案子越来越复杂了。”
“需要我帮忙吗？昨晚我和筑眠哥哥说的，虽然大部分靠推测，但也八九不离十了，那个自闭症小姑娘还有利用的余地，应该暂时安全——”
冯思言打断他，“星寒，钟颖颖找回来了，和她一起被绑的，还有之前挖眼案里死者王庆的继女和一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被选中的小姑娘。眼下情况是，我们晚了一步，钟颖颖和关欣欣现在安全在医院，但那位小姑娘下落不明，筑眠还在阳山郊区那边寻找，找回来的机会——很渺茫。”
绑了三个女孩，这着实超出了蒋星寒的预料，起先只是说钟颖颖在衡水湖被掳走，一时间，谁曾想，对方实际掳走了三个，还不等蒋星寒将这件事撸出个头绪，冯思言又投下一枚重磅炸弹：“有人专门指证李少白出钱让他绑走两个小女孩，三个小女孩都在李少白名下半荒废的别墅地下室，整整关了两天半。我们的同事正在将李少白带回来问话。”
前方的车终于又拉开了一点距离，蒋星寒轻点油门挪了上去，紧追着对方车屁股，握着方向盘的手有节奏地点着，过了一会，蒋星寒不正经道：“哥，说实在的，我和李少白混了将近三年多，他什么爱好我还挺清楚的，他不好那口。真的，信我！”
冯思言：“……”
“哥，这倒像是被人栽赃陷害了，他嘛，男女情人太多，混娱乐圈的总有点争风吃醋后宫女人的手段，可能他最近惹上什么人了。”设计出这么破绽百出的一局，对方要么脑子不好使，要么就是对方另有所图故意把警方视线往李少白身上引，准确来说，是往李家方向引。
冯思言不想透露太多，斟酌片刻，说出了一点：“星寒，有人指证是李少白给他钱指使他去绑人的，他还拿出了证据。”
蒋星寒一愣：“什么证据？”
“一张照片，虽说有些牵强。但一系列的证据都指向李少白。”
这时，耳朵嘟嘟两声，蒋星寒手机有信息进来，他取出手机瞄了一眼，那几乎斜飞入鬓的眉毛轻轻挑起：“哥，我公司有事，要先回去处理，晚点再去给你送夜宵啊！”
电话来得快，挂得也快，冯思言睇着被匆匆挂断的手机，无言以对。
排成长龙的轿车好像在一瞬间得到了疏通，各自分解着开上了回家的路，一辆大悍马在十字路口绕了一大圈后，又驶回了来时的路。
……
冯思言和苏蜜两人去审了年慧。
审讯室门突然被打开，原本就被晾得不耐烦的年慧突然发难：“你们警察有完没完，我不就没去接孩子回家，至于这么兴师动众把我带到警局来，我没犯事，没犯法，就有时打了年心锦，这难道也碍着你们警察了。”
按理说她这张脸绝对算得上是好看，可那过于细长的眉毛和不耐烦的神情，令她看起来有些薄情，苏蜜将手中厚实的记录本用力拍打桌面，拉开椅子坐下，冷冷道：“接孩子？你根本就不知道上哪去接吧，年心锦于九月二十号那天晚上失踪，你不但不报案，连警察上门询问时还谎称孩子被赵青树送往亲戚家，你觉得你身为一个母亲，你配吗？”
年慧冷冷一笑，嘴角勾起讽刺：“你们警察又了解多少。我供她吃，供她喝，把她养这么大，结果她呢，那个小贱人。”
最后三个字，在牙齿间咀嚼很久，带着浓重恨意从她嘴里蹦出来，像是藏着不共戴天之仇。
令冯思言和苏蜜眼神惊讶地在空中交汇片刻，一致地投向因恨意一脸扭曲的年慧。
年慧似无所谓，又似无所察觉，神经质地重复了小贱人三个字，眼中爬上了恨和厌恶：“那小贱人，趁着我偶尔不在，涂着我的口红勾引青树，还经常对我说，她要买内衣，买紧身内裤，好几次睡前我看到她和青树很亲密说着话。半夜，青树就会去她卧室——”
说到这里，年慧猛地捏拳捶着桌子，眼神也愈发愤怒：“不是一次两次，而是每个月好几次。她的第一次还是她故意把床单剪下来，拿到我面前炫耀。那天我打了她，她出去整整一天，后来还不是乖乖回来。我哪怕养条狗都比养条白眼狼好。”
“你就没怀疑过是赵青树有问题吗？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他都能下手，这已经不是小孩子勾不勾引的问题。”冯思言压抑着愠怒，缓缓吐出一口气问她。
年慧嗤笑一声：“我怀疑过啊，所以在年心锦捧着那片带血的床单到我面前耀武扬威之后，我去质问了赵青树。”她说到这里，以手撑额，垂下眼帘道：“青树跪在我面前，说是他的错，他还维护了年心锦。我那时分不清他们之间到底谁的错，可后来我分清了，我又不瞎，我自己会看。”
她抬起头，红着眼睛，眼里含着悲戚：“就是那小贱人使的手段，她曾不止一次主动和青树亲密接触，搂搂抱抱，青树拒绝过几次，还和我商量送年心锦去住宿，我们甚至安排好了，她又跑了。青树说他喜欢我，也无法抗拒年心锦的引诱，但从那以后，他对我更好了，我好不容易有了稳定的生活，我不想失去，我默认了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只有那小贱人不主动挑事，我一向不管她。”
苏蜜一字一字泣血般记下，心里复杂得难以言喻，她不敢相信，年慧嘴里的小女孩会是那样的不堪入目，但她见年慧布满疲惫真实的面孔，又无言以对，旁观者未亲身经历，无法做出一语置喙。
“自她屡次三番挑衅我，我也忍了。不管怎样，她也是我生的。后来我打过她几次就不管她了。她是死是活，我管不着，也不想知道，中秋节那天晚上，她想让我和青树离婚，然后被我打了一巴掌。她就跑出门了。”年慧说完，看向神色各异的冯思言和苏蜜，语气终于平静下来：“可以放我回去了吗？年心锦她每次跑出去，都是故意让青树去找她，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我十几岁谈恋爱时没少玩。就你们警察太当回事了。”
到现在，年慧还认为年心锦失踪是在玩欲擒故纵。
孩子离家出走这种事，对有些不在意的父母来说，根本没想过报警，对于女儿类似仇人来讲的年慧更是没想过报警，他们就连想多拘留年慧两天也行不通，道德上可以谴责她不负责任不配为一个母亲，法律上来讲，她完完全全就是没罪。
冯思言冲苏蜜一抬下巴，苏蜜暗自翻了个白眼，合上笔录本，起身将人送走。
在离开市局大门时，苏蜜突然对离开的年慧背影说了句话：“你没想过，你女儿有可能是在向你求救吗？”
买内衣，紧身内裤，剪下带血的床单，劝母亲离婚，这些等等看似十二岁女孩做出的匪夷所思的行为，有可能被威胁，不得不从另外一个角度隐晦的提醒，却被陷入爱情眼盲心盲的母亲视为挑衅，不到得不到重视，还被狠狠地遭到毒打，那她得有多难过，多绝望。
年慧背影狠狠一僵，像是不敢再听下去般，逃也似的奔往路边，拦不到出租车，她直接穿过车流，钻入了市局对面热闹商圈，没人会去主意一个女人哭得有多厉害，泪流得有多凶。
苏蜜收回落在年慧狼狈背影上的视线，可悲地一哂。